听她说的文鸢也感觉到一阵恶心,但又不敢太表现出来,显得太造作只会给自己惹麻烦,她道了谢将清凉油抹了一点在鼻尖,果然感觉好多了。
“他是我哥哥,我们打算去香港。你呢?”
“澳门。”
“哦。这个蛇头好像挺厉害的,听说都能包入境的,只要上了岸就安全了。”
文鸢点了点头,并不打算再答话,因为她发现每次他们一说话,周围就有人竖起耳朵听,让人感觉被监视一样的很不舒服。
那女子见文鸢不肯再说话,便也讪讪的靠在她哥哥的肩膀上休息。一整条船都安安静静的,只偶尔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和孩子的哭泣声,哭了一会儿没人理也就不哭了。
安静中,传来的声响更加的清晰。所以摩托艇的声音一出现,所有人几乎都警觉起来。文鸢感觉到她身边的妇女瑟瑟的发抖,一手还捂住了她孩子的嘴,孩子的脸色都变成了紫红色。文鸢本想提醒她别把孩子憋坏了,但想想这种情况下连性命都有顾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一会儿,就听到蛇头爬出了船舱,与掌船的商量了一下,开了船头的照明灯。
果然有快艇靠近,蛇头陪着笑与对方打着招呼,几句后声音转轻,又过了一会儿,蛇头钻进了挤满人的船舱,他一步步的朝里面走来,“塔拉,有没有叫塔拉的?”他一边走,一边视线朝文鸢这边飘。
文鸢迎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你跟我出来。”文鸢弓着背站了起来,她感觉到全身的骨骼都在噶卡卡的响,她跨过了几个人,极度不安的跟着蛇头走向了船头。
“文鸢。”
瞬间,熟悉的声音仿佛一根尖锐的刺,刺得她脊椎生疼,她感觉到眼眶温热的液体流下,身体不由得软了下来,一双手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过去。“钱你照样收着,那个人问起来,你如实跟他说。”声音越过她,朝着身后的蛇头道。
“你,跟卡龙认识?”
“这个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他,他的人我带走了,他知道去哪里找。”
“行。那你们赶快走吧,这一带的巡逻警差不多要来了。”
文鸢跨进那艘快艇,然后眼看着与那艘渔船越行越远。她这才抬起头,看着驾驶着快艇的人,“你终于出现了,夜椎。”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来找你。因为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
“所以你现在做完了?”文鸢冷嘲着说。
夜椎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卡夫卡告诉我的时候,我就追过来了。”
“那件事情被发现了没有?”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夜椎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可以瞒过他们,可是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排斥。其实就算是你,也有几率会出现排斥的,我没有想到宋先生会怀疑。”
“他一直很信任你,是不是?所以才会把我交在你手上,他把你从养殖场带出来,他以为自己给了你第二次生命,所以他就是你的救世主,你就应该服从他一个人,哪怕把我的心脏双手送到他的面前是不是?”
“是。”他毫不避讳的承认,“他不但把我捞出了养殖场,他还救了惊沉的命,你见过惊沉了,如果不是宋先生,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死了。所以我应该服从他,应该忠于他,从我踏进家门那一天起,他就告诉我,不能与你产生过多的感情,因为总有一天,你的心脏会属于另外一个人,所以,他从来不多与你接触,哪怕你,总是那样乖巧懂事的顺从他的心意。”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我去看过养殖场的角斗,那些孩子,不过才几岁,他们已经懂得怎么手握武器,怎么刺穿别人的胸口,你应该早就已经会了,卡龙说你是他们那一代最强的暗杀者。所以宋家明才会选择你,对不对?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交给他们,还让我逃走,还去英国逼着我离开,或者你根本已经算准了,我最终会自投罗网投入那些人的手中?”
文鸢的话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歇斯底里,一种无奈一种恐惧腾然而起,她见过宋家明看宋文雅的眼神,那才是一个父亲对待女儿时的神情,而宋家明对她甚至比一个陌生人还冷漠疏远,在他眼里,或许真的只是一颗跳动着的心脏。
黑暗中,她看到夜椎的身体在微微的抖动,似乎在强压着某种激烈的情绪,她知道夜椎是一个极度自持冷静的人,他有时候冷静的就像一台机器,所以她才会恐惧,她不害怕人,她害怕机器。
快艇蓦然停了下来,她只看到那抹背影,孤寂而冷傲,却散发出一股掩不住的苍凉。她感觉到心脏处默默的抽痛,那是前兆么,是他终于要取她心脏的前兆,因为宋家明发现他送去了一颗陌生人的心脏而害了他的女儿,所以他现在要来弥补过失了么。
她的心脏,好疼,好疼。她按住胸口蹲下了身,大口的呼吸,海面上的空气微咸苦涩,夹杂着冷意,她只觉得吸进鼻腔里一直冷到了胃里。
“宋文鸢,你真的觉得,我是要来取你的心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宋先生指使的?你难道一点都不能相信,不能相信我?”
“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你……”她的话未说完就发现夜椎已经转身走到她的面前,他的眼眸在黑夜中依旧如动物一般闪烁出绿莹莹的光芒,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压抑着强烈的情绪直视着她。
她害怕的想后退,却退无可退。她冷然抬起眼眸,气势汹汹的回视着他。却惊然发现他的眼底满是伤痛很怔怒。她迷惑了。
“如果我真的只是为了替宋先生做事,我就不会让你独自回英国,就不会赶去英国提醒你离开,就不会——”他咬牙看着她,心底一片凄然,就不会为了负担她的生活费而替爆表走毒,怕爆表对她不利而彻底切断爆表背后的那条线,其实在他威胁爆表之前爆表的人已经几次三番暗中拦截他,他忍着一身的伤只是怕她知道。
她去了英国以后他回到宋家明的身边,他知道宋家明已经向养殖场买了她的心脏替宋文雅做移植手术,他也知道养殖场的人一定会找到她,所以他就一次次的暗中阻截他们,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一度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些人的手中,而那时唯一萦绕于脑海的念头,居然是最后看一眼她,知道她依然完好。
所以他出现在了英国,告诉她必须离开,他见到了那个叫做亚瑟的男子,高大挺拔带着绅士的英伦派,他悄然离去,因为伤痛,因为虚弱,他很多时候就像野兽无法容忍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在回到菲律宾这片故土的时候,他重见了卡夫卡和惊沉,他吃惊于惊沉的蜕变,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惊沉,没有了那层笃定自信的光芒,但是他确信骨子里那依旧是惊沉的沉稳和凶狠。他见到了卡夫卡,他现在叫做卡龙,地头蛇一般的存在,对于养殖场存留着歇斯底里的恨意,他的行动比童年时更敏捷也更残酷更狡猾,他是少数几个活着走出养殖场的人,所以除了养殖场,有许多人畏惧着他,这也给他提供了一层很好的保护色。
惊沉是养殖场的场地看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夜椎确信这绝非惊沉所愿。所以他能够托付文鸢的人只剩下了卡夫卡,在前往英国前,他第一次求人,如果他留下了死亡的标记,那么请求卡夫卡,带宋文鸢走,离开英国,也不能回到她在原本的家,不要出现在菲律宾的土地上。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夜椎忍不住流露出酸涩的笑意。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所有的照顾只是遵照当初对宋家明的承诺,可是在不知不觉间,潜移默化间,他真的已经把她当做亲人,一个不可代替的人,就像惊沉和卡夫卡,成为他生命中一个驻点,而不是过客。
文鸢看着夜椎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果你真的不肯相信我,那么我送你到澳门口岸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夜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