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鸢去学校办了学籍保留,然后收拾了公寓里所有的行李。她犹豫了一两天,最终还是决定与可雅,堂告别。
可雅流着眼泪拥抱她,文鸢留了一封信给亚瑟,给这个生活在伦敦雾都中却依旧明媚阳光的大男孩。堂问她为什么不当面告别,文鸢无奈而又酸楚的摇了摇头,她该怎么面对他,告诉他,是她害了他和菲比的母亲,害的他们的家支离破碎。
卡龙在机场等她。他依旧还是一身的运动服,脖子上挂着耳机,背着偌大的双肩包。一边等她一边用护照敲打着膝盖。远远看去,他像一个普通的留学生,没有人会料到他就是差点掐死贝利的凶手。而文鸢也未曾开口问过他。有些时候,她相信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
文鸢问他,夜椎会不会知道他们离开了英国,他会不会还一个人留在这里。卡龙吹了个口哨,笃定的道,“我会给他留秘密的暗号。他会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
飞机降落在文莱机场的时候天空还是灰暗色的。文鸢歪着头靠在窗户上睡着了。卡龙拍她。他跟夜椎很像,都睡很少的时间,随时都会警惕的睁开眼,吃很少的东西速度却很快,他双肩包里的行李很简单,但都是应急的。他帮文鸢把大号拖杆箱搬下来,然后拉着去入境口登记。文鸢看到他的护照上写的名字是,卡夫卡。
他们在一个安静干净的路边旅馆住了下来,卡龙说他退掉了夜椎在上海租的公寓,文鸢怔了怔,她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与夜椎的关系如此密切。
天色亮起来以后卡龙说他去找找有没有去菲律宾的船,但是文鸢必须留在这里,她不能跟他一起去,因为夜椎说过,她不能轻易踏上菲律宾的土地。文鸢冷笑,这个时候恐怕宋家明早就知道她离他已经不远了。
文鸢问卡龙他是怎么认识夜椎的,因为夜椎自被宋家明收养以后,他就一直与她生活在一起,没认识他认识卡龙而她却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卡龙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因为你从未经历过而且也超出了你能接受的范围,于是人就会保护性的认为那一切都是虚假的。”文鸢看着卡龙,不由得有些恍然,他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而率直,他的身上隐藏着许多秘密,以及与他本性格格不入的阴霾。
文鸢见到宋文雅的时候是在她抵达文莱十多天后,前往长滩岛的路上,长滩岛已经被归入东南亚旅游胜地,一年四季旅人不断,因此对文鸢来说也更加容易隐藏身份。
他们在一艘豪华渡轮上,文鸢正趴在栏杆上看着清澈见底的海水,她想起了在英国潜水的时候,自己差点死掉,是因为亚瑟的责任感而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长滩也是潜水胜地,但文鸢却再没有了兴致。
这时候身边一辆轮椅推了过来,推着轮椅的是一个中年菲律宾女人,身材很精小结实,一双眼睛深深的凹进去看不出情绪。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年纪和文鸢差不多的女孩子,她的皮肤不健康的白,与推轮椅的菲律宾女人黝黑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少女有着一双很大的眼睛,长得也很美,可是却看上去缺少焦距不够灵活。
少女慢慢的想站起来,菲律宾女人吓坏了,赶紧拿了毯子盖在少女的身上,少女皱起了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坚持再站起来。
少女发现文鸢看着她,微微的笑了笑,她的笑容很淡却很明媚,就像温室里那柔软而不堪一击的小花。
文鸢发现卡龙一直在休息,那种养精蓄锐的休息,因为他根本不累,他只不过对任何平静美好毫无威胁的画面无动于衷罢了。
船底下有漂亮的鱼群游过,大部分旅客都趴在栏杆上往水里望,文鸢感觉到有人站在她身边,一回头居然是卡龙,她刚想揶揄他几句,卡龙却先开了口,“准备下船,快到了。”文鸢皱了皱眉头,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船家呼唤旅客可以下船的声音。
她原本是走在前头的,却突然想起那个轮椅上的少女,她心想或许那个菲律宾女人需要帮助,于是故意落在了后面。
“爸爸。”她听到那个少女喊道,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来那个少女有人陪伴。
然而,当看到少女的父亲时,文鸢整个人怔住了。卡龙莫名其妙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下船啊,你挡在中间了。”
文鸢依旧一动不动。她身后仅剩的几名游客粗鲁的抱怨起来,周围有些人纷纷回头围观,包括那少女的父亲,宋家明。
卡龙忍无可忍,一把扛起了文鸢,像扛行李箱一般将她放在肩上,走下了船。然而落地之后,文鸢依旧杵在原地,纹丝不动。那个少女,就是她的妹妹,不,应该是她才是宋家明的女儿,宋文雅。宋家明已经走了过来,他站在文鸢面前,眼眸中也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文鸢,”他叫了她一声,“你——”
“你想要我的心脏是不是?”她笑了,一如宋文鸢惯有的笑容,笑得波澜不惊温文尔雅,她的视线扫过他身后不远处停留的轮椅,那个面目姣好可人的女孩子,谁会猜到她就是要她心脏的凶手,对,她就是凶手。她看着自己的父亲,亦或是,自己的养父,第一次毫无畏惧甚至带着厌恶的逼视着他,童老爷子和童乐的话一句句回现在她脑海,他是怎么样逼得童家家破人亡,包括她的母亲,那是她的亲生母亲,他看着她死,就是为了夺走童氏的一切来维持他这个半死不活的女儿的生命,现在,还要她的心脏来挽救这个玩偶般不能照顾自己的少女。
她的眼中闪烁着豁出一切以后的茫然。
“文鸢——”他伸出手要拉住她,仿佛是怕她跑了。文鸢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脸上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爸爸,我把自己送到你的面前了,你不用再那样费尽心机来抓我了,你也不用逼得夜椎遍体鳞伤了。”她看着他,眼神一瞬不瞬,直到他挪开了视线。
“爸爸,你认识这位小姐?”宋文雅由菲佣推着轮椅过来了。
“她是宋文鸢,爸爸跟你提起过的,在上海的姐姐。”
“姐姐?”宋文雅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讷讷的喊了一声。
文鸢看着她,心底无端端的怆然。
文鸢没有想到与宋家明的见面如此和平没有歇斯底里的喊叫,没有刀光剑影的威胁,宋家明比她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眼神也不再锐利,当着宋文雅的面他就像一个慈父,或许他原本就是一个慈父,可惜不是她宋文鸢的。宋家明邀请文鸢一起回家住,文鸢拿嘲讽的眼神看他,他真的还以为她是那个六岁的孩子吧,把自己送入狼窝还掏心掏肺的捐赠心脏,她就算死也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成为了捐赠者。
卡龙一声不吭的跟着她,但是文鸢感觉得到卡龙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绷紧着,他说他并不认识宋家明,可是他见到宋家明时的眼神出卖了他,他认识,而且应该颇为了然,只不过宋家明时真的不认识他。他作为夜椎神秘的朋友,文鸢相信夜椎已经与他分享了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