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靠山屯已经炊烟四起,村西头,靠近学校一处不大的院落里不时传来争吵声。
“妈,你让开,我倒要问问那赵老头,我们孙家哪里对不住他,为什么要害我!”
“文龙,说的啥子,你是中邪了吧,赵爷爷怎么会害你,他可没少照顾咱家,你小时候他可是经常给你买糖吃,你不记得了?”
“是啊,文龙,别折腾了,马上到饭点了,先吃饭,有啥事明天再说!”
孙文龙的母亲赵翠莲牢牢的把住大门,父亲孙承恩使劲拽着孙文龙的胳膊,孙文龙大步朝外走,但却不敢使劲生怕伤着父亲。
之前孙文龙早早告诉父母自己今天回来,赵翠莲和孙承恩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还以为半路上跑谁家玩去了,眼看到饭点,挨家挨户找,却谁也没看到。
二人慌了神,跑到长途客车经常停靠的水泥路上找,左右一打量,猛然看见路边不远处的小树林,突然想起小时候夏天中午,村里一干孩子经常在里边疯玩,抱着随便找找的念头去树林里一看,正看见孙文龙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
孙承恩气的上去就是两脚,但孙文龙动都不动一下,孙承恩和赵翠莲又是喊又是摇,孙文龙始终死死的闭着眼睛,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化。
二人折腾了半天,还是不起作用,最后只能赵翠莲拿着行李,孙承恩把孙文龙背会了家。
又折腾半天,正觉得办法想尽准备去叫村卫生所的医生,孙文龙悠悠的醒了过来。
一醒来孙文龙急冲冲的往外跑,说是村东头的赵老头害他,他要去问个究竟。
孙文龙自己觉得没有使上多大力气,但拽着他胳膊的孙承恩已经被拖得站立不住,身体虽使劲往后垂,但离大门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
赵翠莲看着脸挣得通红的孙承恩和一脸气愤之色的孙文龙,心里也不禁犯嘀咕,“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害文龙呢?”
“妈,你让开!”
孙文龙猛然一挣,孙承恩再也抓不住他的胳膊,赵翠莲心思恍惚,听到儿子的话,下意识的侧身让开。
孙文龙朝赵老头家冲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心里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
虽然他和赵老头近几年见面时间不多,但小时候和他却很亲,他总喜欢听他讲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有时候天晚了就睡在赵老头家,赵老头出去给别人看病,回来总要带些好吃的特意跑到他家里送给他,孙文龙家里做什么好吃的,赵翠莲也总要给赵老头送上一些,每次去送东西的人都是他。
有时候一个陌生人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可能当下就报复过去,心里却不会很生气,但一个一直对你特别好的人突然做一件对你不利的事情,你会非常非常的愤怒,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孙文龙很怕,但更多的是愤怒,想找赵老头问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害他。
“赵老头,你出来!”
“赵老头,你出来!”
“赵老头,你出来!”
站在赵老头的院子外,孙文龙喊得喉咙都有些哑了,却不见人出来。他忍不住伸手推门,没用多大力,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难道赵老头跑了?这么大年纪了,能到哪里去?”
进去四下打量,却看不见赵老头的影子,孙文龙一边寻思一边往外走,一抬头看见大门后边挂着张纸,上边写着:“不用找我,我走了,希望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赵老头真的跑了。孙文龙有些悻悻然,虽然赵老头想害他,但不是没事么,他也就是想来问问赵老头为什么那么做,如果能给他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其实未必不能原谅他,谁想这赵老头竟然畏罪逃走了。
孙文龙憋了一肚子气,心情低落的往回走,遇上从后边追来的孙承恩和赵翠莲二人,孙文龙随手将那张纸递给孙承恩,二人一边看,一路劝着孙文龙往家里走。
坐了一天车,又跑出去找赵老头算账,孙文龙累出了一身臭汗,提了一桶水跑进厕所里冲起澡来。
赵翠莲在厨房里给儿子做好吃的,孙承恩在一边打下手。
孙承恩道:“他真走了?不是说要在这养老么,又出去干什么?这么大年纪了!”
赵翠莲手上活没停,“我一直猜不透他的心思,走就走吧,凭他本事随便去哪里都没事,说不定哪里就又回来了!”
“你倒是心狠,他可是你的。。。”
“谁知道真的假的,我家里人死的早,他说啥就是啥啊。。。,别扯那些没用的了,去,看看儿子洗好没有,开饭了!”
一天没吃饭,孙文龙坐在桌前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闻着诱人的香味,口水直往外流,不等菜上齐就大口大口的吃起饭菜。
桌上有五个菜,知道孙文龙回来,赵翠莲准备了四道孙文龙最爱吃的菜,临到下午去找孙文龙之前,村后边有人杀猪,村里好多人都去接猪血,赵翠莲也去接了不少,家里没冰箱,全都倒进锅里,就着韭菜炒了一大盆放在桌子中间。
兴许是饿的狠了,孙文龙吃的格外香甜,不知不觉七八颗馒头连带两碗面汤就进了肚子,孙承恩和赵翠莲早都已经吃饱,面带慈祥的看着他狼吞虎咽。
“文龙,慢点,慢点,锅里饭还多着呢,你这是多久没吃饭了?”赵翠莲一脸心疼的问道。
孙文龙嘿嘿一笑,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的说道:“妈,还是家里的饭好吃,外头的饭难吃的很!”
“那就别出去了,在家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孙文龙眼睛一热,赶紧低头,扒拉一口菜进嘴里,“嗯!”
就这一会孙文龙又是两个馒头下肚,看着其他菜都吃的差不多了,只有那一大盆韭菜炒猪血没怎么动,犹豫一下还是伸筷子进去。
他遗传的孙承恩,味蕾很敏感,总觉得猪血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气,进到嘴里就是咽不下去。
“文龙,菜不够了吧,我再给你炒个去!”赵翠莲知道儿子不爱吃猪血,看着其他菜没有了就准备起身张罗。
“妈,不用了,这不是还有猪血么,挺好吃的啊!”孙文龙已经夹起一块猪血放进嘴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出现在口腔内,平时他会觉得这腥味有些恶心,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股淡淡的腥味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相反,随着这口滑嫩的猪血下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从胃部传来,好像每个细胞都兴奋起来,一股渴望情绪从他身体最深处传来,他精神一阵恍惚,身体遵循本能,大块大块的猪血塞进嘴里,等他从那种恍惚的境地回过神来,面前的盆已经空了,里边的汤汤水水都被他喝的干干净净,孙承恩和赵翠莲正大睁着两双眼睛呆呆的看着他。
赵翠莲看看空了的菜盆,再看一眼一脸满足表情的儿子,不敢相信的问道:”文龙,没吃撑着吧?十几个馒头,这么大一盆菜,你都吃完了?记得你爷俩都不吃猪血的今天吃这么多!”
孙文龙猛然一惊,也才发现自己竟然吃了这么多,仔细感受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妈,我没事。”
孙文龙帮着赵翠莲把桌上的饭碗收拾干净,和孙承恩一起看起电视,不等焦点访谈结束,孙文龙就困得厉害,孙承恩几次和他说话他都没有听见,想着他可能是一天坐车累了,就打发他回房睡觉了。
孙文龙回到自己床上,胡乱将衣服脱下,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外头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来了。
兴许是睡饱了,孙文龙觉得精神特别好,全身上下也特别轻快,但没过多久他就皱起了眉头。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不能说臭,但闻着特别恶心。
孙文龙赶紧起床,顾不得穿衣服,踢拉着拖鞋将门窗全部打开,等了几分钟室内的空气才没有那么难闻。
他抓起仍在椅子上的衣服穿上,走到床边,抓住夏凉被一角,将夏凉被掀开,正准备叠,突然神情一怔。
昨天坐了一天车身上是有些脏,但他吃饭前都已经洗过澡了,孙承恩帮他搓下的灰都有一斤,肯定是洗干净了。床单和被罩虽然不是新的,但都被赵翠莲洗的干干净净才扑在孙文龙床上。
但现在床单上一大片黑乎乎的好像人体平面图的那是什么?而且被子上凡是他身体接触过的地方也都是黑黑的一片一片。
孙文龙摇摇头不再去想它,顺手将床单被罩扯下来,丢进洗衣机。
家里没人,孙承恩和赵翠莲应该都在地里,这个时候也应该快回来了。
夏天天亮的早,太阳一出来就热得人受不了,村里人都习惯早上五六点就去地里干活,干上三四个小时,等八九点钟太阳出来热起来的时候就下工回家了,现在已经八点左右,孙承恩和赵翠莲应该快回来了。
孙文龙走到厨房,果然赵翠莲已经在锅里给他留了饭,现在已经有些凉了。他懒得热,盛到碗里就吃起来。
昨天他以为是饿的狠了才能一下子吃那么,经过一夜的休息,饭量应该恢复正常了,明明不饿但却还是吃了一碗又一碗,又将半锅饭吃了个底朝天,等他想起连孙承恩和赵翠莲的饭都吃黄了,想着二人随时要从地里回来,手忙脚乱的重新做,忍不住心里哀叹:“我成饭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