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了!”的意思就是我爹去世了。我顿时只觉晴空霹雳,脑子中一阵空白,已经听不到林图叽里呱啦又说了些什么,手一软,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阿晴正在煮饭,听到响声出来一看,看到我呆愕的样子,问道:“出什么事儿啦?”
我听到阿晴柔和的声音,顿时眼中泪水如同决堤洪水,喷泄而出,我扑到阿晴怀里,痛哭起来。我母亲早逝,林图不顾家里出去混社会,四处惹是生非,我爹咬紧牙关,用他本来就瘦弱的身体,用他的肩膀担起了这个家庭,为我提供生活费,为我筹集学费,供我读完高中。在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看到我爹的目光黯淡一下,随即又变得坚定,他又勒紧裤腰带,供我读完五年大学,等我大学读完,他已经劳累得脑子不清楚了。我本想着等过些日子,我职称评下来,涨工资了,把我爹接进檐凉市来,让他过上城市人的生活,尽管他不能出去走动,至少也得让他顿顿有肉吃,哪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竟然会走的这么突然!
阿晴第一次见我变得如此软弱,轻轻抚着我的毛发,轻声问我,怎么了。我好久才平定下来,睁开朦胧泪眼,将我爹去世一事跟阿晴说了。阿晴啊了一声,怔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
我摸干眼泪,便带着阿晴立即赶回到家里奔丧。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黄昏,林图头上缠着白布,跪在我爹尸体前。家中聚了二十几个棺珊村的亲戚朋友,林图虽然是人见人恨,但是我爹生前很得村里人的尊重,这些村民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才来为我爹办理丧事的。
因为他去世得突然,墓碑,坟地一切都没有定下来,今天下午才急匆匆地到城里订购了一块墓碑和一个棺材,所以我爹还没有入殓,今晚要为他守灵。
我和阿晴吃过下午饭,到我爹灵堂坐下,我看着我爹被一块白布盖住,又忍不住悲伤,泪水夺眶而出。阿晴紧紧抓住我的右手,我看一看阿晴,见她水光盈盈的大眼睛,心情稳定下来一些。
我要在父亲入殓前见他最后一面,掀开盖着他的白布,一看,却发现我爹的脸色紫黑,我又看了看他的身体,背部已经焦糊了,腹部却也是一片紫黑,仿佛体内有过大出血一般。
我问林图:“爹是怎么不在的?”
林图说:“难说了,大概是高血压。他本来就有心脏病,血压又高,你给他的降压药呢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不吃,是不是还要喝两口酒。今天我去山里铲地回来,就看见爹睡在地上,我把他扶起来一看,看到他已经没气儿了,脊背被地下烫得焦了。”
我一点头,心里叹气道:“我每个星期都要打电话回来提醒我爹吃降压药,哪知他就是不听!他总说这是他儿子给他买的好东西,不能吃的。哎,他这辈子从未从我们兄弟两这里得到什么好处,给他治病的药竟然被他当做宝贝一样。”
阿晴拽着我的手臂,我两坐到尸体前,在一个火盆里烧着纸钱,村子里懂这些丧葬习俗的一个大妈在张罗一切丧葬的事务。我大叔进来把我和林图叫出去,大叔对林图说道:“图啊,你看你要把你爸爸的坟地定在哪里?墓碑那些已经在刻着了,今天晚上就能送过来,明天中午出殡,咱们得要把坟地先定好了。”
林图似乎早就想好,大叔刚问完,毫不犹豫地说:“就定在后山我家那块玉米地里吧,那里视野也开阔,旁边就是一条箐,对面是黎明大山,山清水秀,风水也好。”
大叔说道:“那里?你没听村长说?开发区就要兴建,那块地没多久就要被征了,到时候你爹的坟又得拆,刚刚入土为安,难不成你又要他弃尸荒野?又要重新出钱为他新建一座坟?你嫌你钱多么?”
林图呸的一声,眼睛瞪圆,看着大叔,说道:“叫你定在那里就定在那里,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快点叫人去把地铲干净了,明天早上就要去挖坟坑去。”
我大叔被林图吓了一大跳,嘴里气愤地小声说了几句话,林图见大叔还不走,眼睛又是一瞪,大叔急忙匆匆退开叫,把村里的几个老人叫过来,和他们低声说着些什么,然后那些老人扭头看着我和林图,目光里尽是不屑。
林图就是这样,好话从来不会说,跟谁说话都带着股冲气,仿佛是要打人之前所说的狠话一般,不过只要对方一言不合,他确实会撸起衣袖竖起拳头朝人家脑门上砸去。林图就是这样,彻彻底底的混蛋,现在我爹死后,我家在棺珊村就算是没什么亲戚了,因为都被林图的拳头吓跑了。
我也觉得把我爹埋葬在就快要被征走的地里不合适,于是就去劝一劝林图,哪知却遭到林图的一阵白眼,只听他恶狠狠的说:“少他妈在这里废话,一切你照着我的安排去做,到时候你谢我还来不及。”他头一偏,看到我身后的阿晴,笑嘻嘻说道:“好小子,不错嘛,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林图乃是豺狼饿虎,他心中根本没什么道义廉耻,违乱纲常伦理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我可不能让他染指阿晴,于是把阿晴拉到我的身后,我也装出说狠话的样子,说道:“哥!你给我注意点儿啊!别在我面前耍混蛋!”
林图哼哼冷笑两声,转身走开,天色渐暗,我和阿晴依偎在一起,坐在父亲灵堂前为父亲守灵,我轻声对阿晴说:“害怕么?”
阿晴摇摇头说:“不怕!”
我歉然说道:“今晚只能让你坐在这里睡觉了。守灵是不能离开灵堂的,不然人的灵魂会被带走的。”
阿晴问道:“林,你相信人有有灵魂么?”
我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大概会有的吧,要是对逝者有愧疚的,就会看到鬼魂来找自己的麻烦,他们会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大晚上连门都不敢出。要是没愧疚的,鬼魂就不会来找你啦,因为谁都怕鬼嘛,鬼也知道你对他好,不能来吓唬你的。”
阿晴被我逗得一笑,头埋进我怀里,我两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我去拿了一块我以前读书时候用的毛毯给阿晴盖上。阿晴每一天起床睡觉都很有规律,到得晚上十点,她便闭上眼睛睡着了。我坚持到凌晨一两点,也忍不住困意,便沉沉睡去。唯有我哥,似乎一点也不悲伤,和村里几个在檐凉市混的混混划拳喝酒,喝到凌晨方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