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白封在杜陵,而实际上他的宅府却在南国王都,因为苏夫人葬在杜陵,便就封在了杜陵。
这三年,苏子白不怎么离开杜陵,每每回王都总能将国主气出一身病。
自从苏夫人去世后,苏子白一直居在杜陵苏府别院。前世,他也是居住那里,那个时候他养病,萧青玉总会从雁归山下来翻墙进去找他。
六月的天,进入杜陵城后,气温骤降,竟隐隐地飘起了雪。
“啊呀,好像落雪了!”
外面的青禾惊呼起来,继而萧青玉听到青禾唤她:“小姐,你快出来看,好像落雪了呢!”
萧青玉的长睫微微颤了颤,六月天虽有降温,却也不至于降雪,估摸着是城内飞扬的满天星(满天星,即六月雪,江浙这一带的叫法,可入药;也可以叫白马骨、路边荆等。)
“你进来车内吧。”萧青玉浅浅开口,外面温度是降了许多,青禾往前没有功夫,这几年也只是修习轻功。
“不用,我看看雪。”青禾欢快道,兴许是当真看到了奇观,抑制不住地激动。
萧青玉闭目养神,没有再说话。
一侧的凤凰公子却勾着唇角笑得十分妖孽,他挪了挪身子往萧青玉那边靠过去。
萧青玉却蓦地睁开眼眸,冰冷的寒气“哗”地铺张开来,死死地罩在凤凰公子身上。
凤凰公子咧嘴冲萧青玉一笑,浑然不觉危险已至,眼底的笑意溢出来:“夫人一起出去赏雪如何?”
萧青玉薄唇紧抿,冷冷地看苏子白,没有说话。
凤凰公子本着锲而不舍的精神,继续挑衅:“天冷得这般厉害,夫人难道不冷吗?”
萧青玉眼角抽了抽,进城前这厮就提前在车内铺上了一层厚重毛毯,车内每一寸都被这种极为名贵的毛绒覆盖,软暖得令人发指,哪里还会冷?
苏子白嬉笑着,眼角的火色凤凰似是活了一般,光泽潋滟。
他也不等萧青玉开口回他话,径自接了话,嗤嗤笑道:“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夫人向来这般执拗,明明冷得要死,还要硬撑着。”
萧青玉额角的青筋浮了浮。
“夫人方才是不是又想动手揍为夫?”凤凰公子眨巴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不怕死地蹭上去,“那么夫人为什么又没有动手呢?”
萧青玉微微眯起眼眸,看他。
“是不是夫人舍不得了?”凤凰公子似是了悟一般突然乐呵起来,喜滋滋道,“一定是夫人舍不得为夫了,我真是太聪明了!”
萧青玉嘴角抽搐一下,一闭眼睛重新养神去了。见过自恋的,没有见过这般自恋的;见过啰嗦的,也没见过这般啰嗦的!
这个人还是苏子白!
前世里的苏子白虽然不是冰山,却也是惜字如金的。他这是要将前世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分分钟连本带利讨回来的节奏!
苏子白心情极好,蹭上去一把握住萧青玉微凉的手指,继续:“夫人夫人,为夫也舍不得你,为夫是喜欢你才舍不得你的,你是不是也是因为喜欢为夫才舍不得为夫的?”
萧青玉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反驳。
苏子白欢快地抢先一步:“你是不是又想否认?我知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你一定是喜欢为夫才舍不得为夫的!”
如果两耳光能将这厮拍死,萧青玉绝对不会手软的。
喋喋不休的男人!
话唠!
“为夫这辈子只会喜欢夫人一人,只待夫人一人好!”苏子白又近了一分,在萧青玉耳侧吹起,“瞧这天寒地冻的,夫人的手这样凉,不若为夫给你暖暖?”
话音未落,他便一把抓着女子的双手揣在了自己的胸口。
萧青玉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抽回手去,便已经被他死死地扣在火热的胸膛。灼热的温度,顷瞬间烫伤了她的指尖。
越往城内,气温愈发地低了,渐渐车内也有了寒意,厚实的毛毯也挡不住沁进来的冷。
几经较量之后,萧青玉沉着脸蓦地一撩帘子,出去了。
然而,天地似是陡然颠倒了般,铺天盖地的白涌进眼帘,漫天漫地的,看不到边际。
萧青玉站在马车上,微微仰面望着漫天的鹅毛大雪,薄唇寸寸紧抿起来,心口疼得有些喘不气来。
六月飞雪。
浩荡的大雪之下,十里寒梅傲雪怒放,暗香倾覆,风光潋滟!
“六月飞雪,杜陵梅开十里暗香倾覆,夫人说过的话可还记得?”少年男子从里面探出身来,他仰头挑着眼风看萧青玉,滴墨的眸子熠熠生辉灼灼热烈。
那一日,他初初醒来,威胁迫在眉睫。
她说,在下的心是死的,若想死灰复燃,除非六月飞雪,杜陵梅开十里暗香倾覆,我夫子白复生与我相、决、绝!
而转身,他便赐给了她一场浩荡白雪,十里梅林,暗香浮动。
那么,苏子白,那个前世里的苏子白是否会重生而来与她相决绝呢?!
“这是天意。”少年男子立在萧青玉身侧,仰面迎着漫天白雪,嘴角有潺潺暖软的笑意。
萧青玉狠狠地盯着身侧美好的少年男子,尽管知道凭借苏子白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逆转时气,心里却还是坚定地认为这根本就不是天意!
杜陵的这一场六月雪,与眼前的这个男人脱不了关系!
然而,面容精致的凤凰公子却没有看她,只留给她略微紧绷的侧脸,原本精致柔美的线条此刻刀凿斧刻竟生生锋锐利落起来,映衬这那漫天苍白的雪,兀地扎疼了萧青玉的眼。
“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你妻我夫,天定如此,还望夫人莫再惦念过往。”少年男子从车上下来,回身伸手去扶车上的女子。
然而女子却只是低垂着眼帘,目光凝在苏子白身上,始终没有动作。
莫再惦念过往?
她与他有什么过往可以惦念?
难道他还能晓得她惦念着他的狠绝他的忘恩负义?!
萧青玉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个男人的身体到底住着怎么一个魂魄。可是,满眼的雪瓣,迷了眼眸,眼前的男子原本精致的面容模糊起来,渐行渐远。
而心口的疼却是这样明显,痛得她无以复加。
“哎呀,小姐的心疾犯了!”眼看着萧青玉的面色神情不太对劲,青禾惊呼起来。
萧青玉只觉脚下一软,便一头栽了下去。
少年男子目色一沉,紧紧地搂住跌下来的女子。
她竟是有心疾的么?
萧青玉跌在苏子白的怀里,模糊间似是隐隐地听到一声轻唤“阿雪”,她想睁眼去看苏子白的神情,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只听男子沉着声吩咐道:“回苏府,画楼,速去碧莲谷请柏未晞。”
之后,萧青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少年男子抱着萧青玉再次上了车,来不及牵着她走过这美绝人寰的十里梅林,只能先行回府。
他看着怀中紧锁眉头的女子,目色一沉再沉,面容微微泛白,他从来不知道她是有心疾的。
苏子白精致的眉目于寒气中略略染了一层薄霜,他紧抿着薄唇越发深沉,眉宇间阴郁的肃杀之气流铺开来,眉角的那尾火色凤凰栩栩如生,映衬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莫名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