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轻声道:“展护卫,从今之后,你一刻也不可离开相爷。”
展昭看着公孙策一脸肃穆,点头道:“先生放心。”雨过天晴。真是一个绝好的天气。
中秋刚刚过去,天空辽阔高远,景色也便疏朗起来。东京城外走来了颜查散和白玉堂。他二人身后跟着白叶和雨墨。两匹马在官道上缓缓而行。前边十里就是东京。官道开阔,行人车辆多了起来。
眼前又是一处酒店,店外的幌子在风中飘飘扬扬。颜査散笑道:“玉堂兄,我们就要分手了,不如在此小饮话别。这处小店大概是进京的最后一处酒店了,不可耽误才是。”白玉堂击掌笑道:“如此最好。”
二人跳下马来。白玉堂和颜査散携手走进店,白叶、雨墨紧随其后,雨墨悄声对白叶笑道:“你家主人与我家主人真似分不开了。”
白叶也笑了。他看得出,白玉堂是极看重颜查散的。小二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四个人拣一张桌子坐了。店内没有客人,很是安静。白玉堂点了几道菜,不一刻,酒菜就端上来了。
四人对坐,三杯过后,颜查散笑道:“玉堂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玉堂道:“颜兄讲就是了。”
颜查散点点头:“以玉堂兄的身手,必是武林中豪杰一类人物,我不知道玉堂兄是正派还是邪派一类。”
白玉堂长叹一声:“颜兄抬举玉堂了。我实属非正非邪一类人物,不属任何门派。自前些年退出江湖之后,对武林中事从来只作壁上观。”说到此,白玉堂不再说,看着窗外,天空有一只大雁,似乎失群了,在亮丽的空中飞来飞去,发着阵阵哀鸣,让人听得心紧。
颜查散看着白玉堂,他感觉白玉堂的目光很疲倦,便问:“玉堂兄说早已经退出江湖,如何又重现江湖呢?”白玉堂叹道:“人生有时并不由自己做主啊。”
颜查散问:“玉堂兄这一次还会杀人吗?”白玉堂没有回答。
颜査散点头:“每一种职业做久了都会生厌,玉堂兄不感觉累吗?”
白玉堂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望着那只失群的大雁在长天上划来划去,突然一头扎向南天,渐渐飞得远了。大雁的哀鸣声在云中传得散了。白玉堂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遗尘绝世般的苍凉孤独。
白玉堂回过头来笑道:“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经金盆洗手多年了。此次进京是另有事情,非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再起杀心的。”
说话间,饭菜已经吃饱。四人都停了筷。白玉堂笑道:“颜兄,你我就此分别了。”颜査散一阵无语。
白玉堂也不再说话,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颜査散脸上有些凄然道:“你我有缘相识,在此一别,不知何时相逢,何不结拜兄弟,不知玉堂兄可有此意。”
白玉堂目光一亮,击掌大笑:“如此正中玉堂下怀。”当即就让白叶取过文房四宝,二人当下交换了名帖。白玉堂比颜查散长一岁。二人相对跪拜了,起身重新落座。
颜查散看着白玉堂:“兄长此次进京何事?果然是找那个展昭寻事?”
白玉堂冷笑一声,就说了“御猫”之事。颜査散听罢,微微笑了。摇头道:“恕我直言,兄长大可不必为此事找那姓展的。我想,此是皇上的意思,他展昭也并无意压迫兄长等人的声名。”
白玉堂摆手笑道:“我不管他是否有意,或者无意,我此番进京,便是要这一个展昭知道知道陷空岛的鼠辈们的厉害。他若蠃了,我无有话说;他若输了,便换去这个‘御猫’的名字。”他没有向颜查散说那两封匿名信的事情。他突然问起了大名府命案的事。
颜査散一愣:“兄长,你也听说了。”
白玉堂笑道:“江湖上传得纷纷扬扬,已经是光天化日之下的事情,我如何不知道呢。”
颜查散缄口。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忧伤地看着白玉堂:“兄长,此事不提也罢。”
白玉堂心念一动:“贤弟,此事有何不好出口的缘由吗?我听说大名府一案,只有襄阳王不曾赴宴,又是为何?传说他重病在身,可也有传说他去杭州游玩,我有些不解。”
颜查散苦苦一笑:“兄长,你真是千里眼,顺风耳。但此事你最好不要再提。”他站起身,忧心忡忡地说,“兄长,前边你我就要分手了,万万要保重。有一句话我当告诉兄长,你无论如何不要介人大名府的案子。”白玉堂静静地听着。
颜查散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兄长是要找展昭交手的。此事依兄长性情而定,我无话可说。只是大名府血案不是像外人所传那样。”
“哦?”白玉堂怔了。
颜查散笑道:“你知道有人假死这一说吗?假死是为了躲避。”
白玉堂点点头。
颜查散拱拱手:“就此告别,兄长保重。”白玉堂也拱手道:“彼此彼此,贤弟当心些。”二人同时笑了。颜查散笑得很愉快。
白玉堂笑得意味深长,他有些感觉没有对颜查散说,他已经感觉出这个颜查散绝非一个书生了。他突然有了一个直觉,在很短的时间,还能与颜查散相遇。
二人走出店外,分道扬长而去了。
白玉堂和颜查散分手的时候,花蝶已经进了东京城。这一个月内,他已经在襄阳城和东京城来来往往十几次了,他有些疲。
花蝶熟悉东京城的每一条街道,或者说,他可以闭着眼睛从这一条街走到任何一条街。他在东京城里活动了十几年,官府已经奈何不得他。他先在青云街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饭店里吃了一些东西,看看天色还早,就在街上闲逛。到太阳落山的时候,花蝶进了既定的客栈,已经有人在那里等他了。他在一间客房里歇下,房中已经有人留下一张字柬,花蝶看过,便将字柬凑近灯火烧了。那字柬上的话他已经记在了心里。他喝了一杯茶,和衣躺下,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子时,他换上夜行衣,出了客房,纵身跃出客栈,穿过几条街,便到了开封府的墙外。
他静静听了一刻,感觉并没有意料之外的情况,便纵身跃上墙。谁知道他脚刚刚落上去,就觉得脑后有一股冷风袭来,花蝶一惊,心念一动之间,他侧身躲过,竟是一柄剑削过去。花蝶此时已经将背上的剑抽了出来。他抽剑在手的时候,已经看清面前是一个黑衣人。二人打斗在一起,那人却并不言语。花蝶心下起疑,认定此人不是开封府的衙差。一则他所知道的赵虎那一类衙差,功夫没有这样高;二则,如果是衙差,必定喊叫起来。
二人你来我往地打斗了几十回合。那人突然退了一步,收了剑,低低叫一声:“花蝶,你随我来。”花蝶一惊,这个人竟然认识他。他一愣怔的当儿,那黑衣人已经走了。
花蝶想了想,便随着黑衣人纵身去了。黑衣人一路去了皇宫。花蝶怔了一下,随之跟着进去了。
是一间很大的屋子,没有点灯,屋子里一片漆黑。花蝶一脚踏进去,就听到有人哑哑地说话:“花蝶,你准备好了吗?”
花蝶低声道:“都准备好了,五鼠已经离开了陷空岛。不知道我下一步应该跟谁联系。”
哑哑的声音道:“到时候自然有人与你联系。明天或者后天,开封府里会进一帮新人,这里边有我们的内线。”花蝶问:“内线是谁?”
哑哑的声音:“你莫问,我也不知道。这是王爷一手管的事。”
花蝶笑了:“好。”
哑哑的声音又道:“再有,白玉堂是否已经到了东京?”花蝶道:“我想他此时已经到了。”
“他应该住在哪里?”
“这个……。”
“我可以告诉你,他会住在苗三那里。”
“您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记住,如果白玉堂在开封府与展昭交手后,你便去带人杀掉苗三。“
“知道了。”
“你要以展昭的名义去办这件事情。”
“是。”
哑哑的声音不再说话。花蝶悄然而退。
犯上作乱
东京城今天晚上被搅闹得天翻地覆。先是开封府的相印被人从大堂上盗去,几个值夜的差役都被点了哑穴。待王朝、马汉发现,只是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闪出府去。王朝、马汉发声喊,追了出去,只见开封府门前展昭已经与那个黑衣人打斗在一起了。那黑衣人与展昭斗了几十个回合,刀光剑影,竟是不分高低。于是王朝、马汉几个人恶吼一声扑上去,一同围斗,那黑衣人轻声笑了笑,纵身跃去了。纵身出去的时候,反手一镖打过来,展昭一闪,那镖已经钉在了开封府的大门上,展昭再看时,那黑衣人已经没有了踪迹。王朝回身看门上那镖,竟是钉着一柬。马汉取下来一看,没有说话,递给了展昭。展昭看过,上边写着:
“若取相印,还烦‘御猫’五日后正午到陷空岛走一遭。”包拯和公孙策此时已经出来。展昭过去呈上那柬。包拯看罢,皱起眉头。公孙策看过,低声问展昭:“展护卫,你在陷空岛上可有仇家?”
展昭摇头:“我不曾到陷空岛去过,何曾在那里与谁结仇呢?真是怪事了。”
众人回到大堂,闷闷地坐下,商议如何去陷空岛。商议到后半夜时,也没有一个结果,正在愁闷,忽然太监吴明赶到开封府,说皇上宣包拯进宫。
原来,皇宫里刚刚闹出了事情,先是后花园起火,紧接着有人要往内宫闯。禁军们涌进宫里,围住了那个放火的,那人似乎不熟皇宫道路,几乎就要被禁军们拿住了,却被一个人救走了。禁军们搜了半夜,连个影子也没见到,只是在皇宫的一根拄子上取到了一封柬子。那柬子是用短刀扎在上边的。禁军们将皇宫内外搜了个彻底,也没有找到可疑的人。包拯慌慌地随吴明进官。
昏暗的灯光下,赵祯端坐在龙书案前。包拯刚刚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赵祯已经将一把刀咣啷一声扔下来,刀上裹着一张字柬。
包拯一愣,打开字柬,上边写着:“御猫何能?收回圣命。”包拯看得明白,这字体分明与开封府上留下的那字柬是一人所写。
赵祯满脸怒气:“这是怎么回事?开封府的护卫如何连宫内的安全也保卫不了呢?如果此人下毒手,朕的性命岂不是也被……”赵祯连声咳嗽起来。
包拯忙问:“圣上龙体不适?”
赵祯沙哑的声音道:“折腾了大半夜,大概受了些风寒。”包拯慌地跪下叩头:“包拯无能,让陛下受惊了。不敢隐瞒,刚刚开封府也被人搅闹过,相印也被人盗去。”赵祯惊道:“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包拯摇头:“臣刚刚正在开封府与属下商议,猜不透来者是何人,陛下宽心,包拯当火速缉拿人犯。”
赵祯冷笑一声:“包拯,你身为开封府尹,如今丢失了相印,这是否可算作是渎职大罪呢?”
包拯感觉冷汗从心头泛起,他忙道:“臣知罪了。”赵祯道:“联本该就此罢去你的官职,念你在朝野还有些威望,此事先记下一笔。我限你十日内夺回相印,如若不然,朕只好罢你的官了。否则,朕在朝中便不可服众了。”包拯道:“臣知道了。”
赵祯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包卿,你办的那两件事如何了?”
包拯奏道:“我已经派人去了襄阳王府,伺机缉捕襄阳王。只是大名府血案至今还没有一点线索。”
赵祯道:“也真是难为你了。你去吧,抓紧一些。大名府的血案若不查清,朕是不好向满朝交待的。”说到此,赵祯好像累了,他挥挥手。
包拯躬身退出皇宫。他觉得一阵阵头晕。他想起昨夜近乎没有合眼呢!
今天是一个阴天。星月已经没有了踪迹,暗夜沉重得像块生铁在空中悬着。
包拯回到开封府时,已经后半夜了。公孙策、展昭、王朝、马汉等人仍在商议对策。包拯一脸暗色坐在堂上,将皇宫被撹闹的事情说了。众人一时无语,他们很为这个恼人的大盗发愁,如此胆大敢作的盗贼,竟敢在开封府盗印,然后又去皇宫搅闹,可见其本领超人。公孙策几个看到包拯一脸忧虑。公孙策轻轻叹了口气,从某种意义上说,公孙策总认为包拯不合适做官。他的一切心事均写在脸上,写在目光中。而官场中人物,大都是藏污纳垢不形于色的。
开封府的大堂上一片肃静。王朝、马汉和展昭站在堂上,他们不知道包拯会如何吩咐。
公孙策捻着胡须,在堂上踱步。
包拯道:“这几天发生了如此乱事,惊动了圣上。诸位,你们如何?”
展昭道:“大人,我想此事由我而起,或者这个大盗果然是我的仇家……”
开封府里突然爆响起一片喧哗。有差役扯着嗓门大喊:“有刺客。”
就听到房顶上有人飞下几只镖,几个衙差被击倒。展昭纵身过去,与这几个人打斗在一起。
展昭跟这几个人一交手,便奇怪这几个人并非寻常人物。他心下留意,剑上便加上了狠力。这时突然又跃上一个人,展昭一惊,感觉这几个人如何又来了帮手。就听到那人轻声道:“熊飞弟,我来帮你。”展昭大喜过望,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他低声道:“欧阳兄来得正好,快快将这几个人拿下。”
再斗了几个回合,那四个人不敌,发一声喊,四下里抽身便走。
展昭奋身去追南边的一个矮个。欧阳春却拦住向北走的一个大汉。他脚下快了一步,已经跃到那大汉前边。他伸出脚,那大汉不提防被人脚下一泮,跌下房去了,张龙、赵虎冲上来缚住了他。欧阳春跳下来,一看那大汉,劈手撕下那人的面罩,不觉惊住:“哎,你莫不是陷空岛的卢方义士?”
那大汉怔了一下:“你是欧阳春义士吧。”
欧阳春疑道:“卢义士,你如何到开封府来寻事呢?”
卢方脸一红,便无话,就被张龙、赵虎推推搡操押进了大堂。
此时展昭也已经跳下来,欧阳春低声告诉了他卢方的事。欧阳春早年曾认识卢方。那时卢方是一个颇有些名气的捕快,江湖上称攀天鼠。
展昭皱眉道:“我总听说卢方是个忠义之士,如何来闯开封府呢?这其中必有缘故。”
欧阳春想了想道:“我们去见相爷吧。”卢方被押到大堂上,他埋头不语。不一刻,就听到后堂有脚步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黑脸汉子上得堂来。那黑脸笑道:“我刚刚听说是陷空岛的卢义士到了。我是包拯,快快给卢义士松绑。”
卢方被松了绑,向包拯跪下:“多谢相爷了。”包拯请他起来,赐座给卢方。包拯问:“卢义士到开封府有何事?”
卢方就说了来找五弟白玉堂的事。包拯点点头,就把赵祯给他的字柬取来,让户方看了。卢方一看便惊呆了。包拯心里已经明白了许多,笑道:“卢义士一定知道留柬之人是哪个了?”卢方道:“不敢瞒相爷,此柬是我五弟白玉堂的笔迹。”包拯疑道:“你家五弟何苦要做下这等犯上作乱的祸事?”卢方叹道:“起先我也不知,后来听玉堂的家人讲起,我才猜得清楚,是皇上的一个御封,惹动了玉堂。”卢方就把“御猫”的事讲了。
包拯苦苦笑了:“卢义士,这等事岂是展护卫故意同你家弟兄为难。你家五弟的确是错了。皇上乃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威加海内。如若都似你五弟这般,稍有不满,便要犯上作乱,国家岂不是乱了。”
卢方慌忙跪倒:“愿相爷治罪。”
包拯忙扶起卢方:“此事与你无关。我想那白玉堂也是英雄豪杰,你去把他找回,此事由我到皇上那里去解释……”包拯的话没讲完,就听到堂外一阵混乱。包拯惊道:“出了什么事?”张龙跑进来说:“是刚刚退走的那三个人,已经杀到前堂了。”
卢方忙道:“一定是我那三个兄弟,错疑我被相爷捉了便前来相救。我去喊他们住手就是。”说罢,就纵身出去,到了门前大声喊:“韩彰、徐庆、蒋平,还不快快住手。”
那三个人果然罢手,就听到韩彰喊道:“兄长,可真的是你?”
卢方笑道:“不是我是哪个?”韩彰、徐庆、蒋平忙收了兵器走过来。卢方道:“快快随我去见包相爷。”徐庆笑道:“包相爷见我们几个作甚?”正在说着,就看到门前火光大亮,包拯被张龙、赵虎几个簇拥着走出来。包拯笑道:“可是陷空岛的几位义士?”
卢方忙对韩彰、徐庆、蒋平道:“还不快快跪下。”卢方、韩彰、徐庆、蒋平就一起跪倒,包拯忙上前把他们扶起来。包拯笑道:“众位英雄,快快随我到大堂说话。”几个人便随包拯到了大堂。
众人在大堂上坐下,包拯笑道:“我是一个直性人,有一言说与众位英雄,几位是否可留在开封府内,为皇上效力,等明日我上殿去奏明圣上,给几位一个官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