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爵冷笑:“这只能是你的妄猜,不作数的。”白玉堂点头:“我知道你会这样说的,因为我现在手里没有证据,只能是推测。但是我那天从东京追赶花蝶到襄阳府时,曾与那个冒名顶替的假襄阳王一同饮酒,当时他曾乘着酒兴与我吟过两首诗。我当时没有听懂。诗却是记下了:‘我自清明才自高,乃为当初误逍遥,假做真时真非假,王府深处伤心谣。赵家天下万年长,爵子爵孙当自强,假使落入荒野处,圣人何必叹心伤。’这是两首藏头诗。应该念作:我乃假王,赵爵假圣。当时那个假襄阳王在向我暗示什么,后来我才明白,他向我暗示你赵爵在朝中假扮皇上,襄阳王也是由别人假扮的。我当时真是太愚笨了。竟没有想到这是两首藏头诗。”白玉堂深深地叹了口气。丁兆惠伤心地低下头去。楼上没有一点声响,只听到风儿刮过楼台。众人怔怔地看着白玉堂。
赵爵摇头笑了:“你这又是妄猜。假如我假扮圣上,那么包大人如何看不出来。你倒是说说看。”
白玉堂笑道:“其实包大人已经怀疑你了。想圣上与包大人何等亲密,而你把圣上囚禁之后,你假扮皇上,你的相貌很像,因为你和皇上本是双胞胎。稍稍遗憾的有一点,就是你的声音不大像皇上,但这并不要紧,因为那时谁能知道皇上已经被你囚禁了呢。谁能知道出现在文武众臣面前的会是你呢。你的王家风范,你的气度,自然可以乱真的。这件事就是这么简单。世界上任何神秘的东西,一经揭开底牌,便不再神秘了。人往往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总喜欢把神秘的东西想像得比神秘本身更神秘。”赵爵笑道:“那你又是如何怀疑到这一点呢?”白玉堂道:“你把蒋平召进宫去,我就开始怀疑这一点了。因为蒋平过去曾是襄阳府的武士,是因为偷你的钱财被你逐出襄阳府的。而蒋平这个人一生视钱财如粪土,他如何会去偷呢?这只是给外人一个幌子,遮人耳目罢了。你把蒋平放出襄阳府,是要蒋平在江湖上给你做一个眼线。”
赵爵摇头叹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此精明,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欧阳春疑道:“或者王室中人都是如此奸诈?我总觉得白玉堂讲得云山雾罩。我记得襄阳王府总是帮助白玉堂的啊。”
白玉堂笑道:“如果一个人三番五次替我解围,我又怎么会想到他是你的敌人呢?人是有弱点的,总是看到很远的东西,往往忽略了周围的情况。”
欧阳春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个人是一个聪明人,我曾一度十分敬重他的。”欧阳春摇头不再说,他想起了他在汾阳与钟涛和丁兆惠相遇的事情。现在看起来,那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了。
赵爵笑道:“当然,我从来就认为自己是一个聪明人。”白玉堂叹道:“你却忘记了,聪明人总是活不长久的。或者天意安排,就要有一出好戏要看了。”赵爵皱眉问:“什么好戏?”
白玉堂道:“这似乎是你不可知的,你也许会死的。”赵爵摇头笑了:“生死是不可知的。如果我死了,无论世上还有什么人活着,于我来讲,都已经不复存在。如此来说,生死便无界限。”
众人看看白玉堂,又看看赵爵。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看他们,就在这一刻,人们突然大吃一惊,赵爵身旁的蒋平突然拔出娥眉刺向襄阳王的面门剌去,襄阳王大吃一惊,他闪身躲过,喝道:“蒋平,你……”
蒋平高声叫道:“我奉圣旨来拿你性命。”说着,挺身再剌,襄阳王再躲,纵身一跃,竟逃出了蒋平的攻击。
欧阳春看着赵爵闪展腾挪的步子,称赞一句:“好功夫。”蒋平长叹一声,收起娥眉刺,走向白玉堂面前:“五弟,我太无能了……”
白玉堂苦笑:“四哥,这是天意。我们的安排天衣无缝,伹这是天意。”
众人不解地看着蒋平。
白玉堂笑了:“蒋平是明投襄阳王,他其实仍是济南王的手下。这就是我要看的那一出好戏。只可惜,蒋四哥演出的不及预先设计的好。”
卢方道:“那上次你说他是内奸……”欧阳春叹道:“那当然是说给丁兆惠听的了。白玉堂机警啊,当时蒋平向他刺出那一剑,我看到他二人似乎有过交谈,也就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
蒋平苦笑道:“五弟,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想被你识破,我只是不知,是如何被你猜破的。”
白玉堂笑了:“自你来陷空岛落脚,你喜欢养鸽子,你放飞的那一群群鸽子,大多飞向东北方。东北方自然是济南王所在了。我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山东有一个叫做上官云飞的山大王。后来这个山大王被济南王收服,却无声无息了。四哥姓蒋,自然应了草头将军这一说。传说那上官云飞使两只娥眉刺,那人不是你又是谁呢?想来思去,你应该是济南王插在襄阳王眼皮底下的一个坐探。你本不叫蒋平,而真名应该叫做上官云飞。”
襄阳王呆呆地听白玉堂说完了,恶恶地看着蒋平:“蒋泽长,我一向待你不薄,你如何负我?”
白玉堂淡淡地看了蒋平一眼:“他当然待你不薄,他派在你手下的仆人陈青,便是他的眼线,只是不知道陈青最后的下场如何?”
卢方惊道:“四弟,那陈青果然是你所杀?”蒋平笑道:“是的,他已经看出放飞信鸽给济南王报信了。他要给襄阳王报信,我杀他也是不得已。”
襄阳王咬牙道:“蒋泽长,你果然阴毒。可惜那陈青竟没有早些识透你。”
蒋平笑道:“幸亏我及早识透了他。否则,我今天还能坐在这里说话吗?”
襄阳王长叹一声:“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人生如此,陈青便是命中注定了。”
白玉堂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极是,想不到你是如此渗透了世间,那你如何还与宋王争夺天下?”
赵爵寒寒地一笑:“这岂是你这些寻常人能悟透的事情。”一旁的展昭似乎想起了什么:“白玉堂,我搞不懂你是如何介人到这件事情中来的。也许你的介人是天意。”
白玉堂微微笑了:“不是天意,是我接到了两封匿名信。”展昭疑问:“匿名信?”
白玉堂点头:“对。我当然知道这是赵爵的计策,让我去纠缠住你,只是我脑子稍稍慢了一些,我后来终于悟出,除了赵爵,何人能那么快知道皇上的御封。只是这件事是你通过信鸽通知蒋平给我发匿名信的。蒋平是一个很机敏的人,但是再机敏的人也会露出一些什么。蒋平的信鸽当然是我后来注意到的了。他的鸽子最后被我煮了吃,他会那样暴跳如雷,因为那不是一群平常的鸽子啊。那封书信里有鸽子的味道。当然,你赵爵的信写得还是挺有味道的……”白玉堂看了看赵爵。
赵爵看着蒋平,脸上怒气冲冲。他也许实在想不透彻,自己为什么会相信这样一个人呢?怎么就没有看透这个人竟是济南王派来的坐探呢?
众人看蒋平。蒋平脸微微地红了。他似乎有些惊讶地看着白玉堂。
赵爵强笑了笑:“好好,真是机警过人的白玉堂,你接着说,我很有兴趣。”
白玉堂皱眉道:“当然,我是后来才发现被人扯进这一场乱事中来的。只是我脑子还是又慢了一点。我是在与展昭第二次交手之后,才悟出来的。为什么皇上要把蒋平留在宫中,我后来明白了,蒋平当然要留在宫中了,他可以充当你的嘴巴和眼睛。”
赵爵点头:“是的,我没有看错你。那么你杀花蝶也是冲我来的了?”
白玉堂点头:“说得对,我之所以杀花蝶,是想让他亲口供出杀害苗三爷和苗红儿还有我仆人白叶的真凶,但是花蝶还是没有讲。我只好杀了他。我之所以从开封府脱身,只是为了今天与你交手。我同样不想让你死在别人的手上。”赵爵轻视地看着白玉堂:“你做得到吗?”白玉堂微微笑了:“生死有命,殊难预料。大丈夫自当奋力向前才是。我一向如此做事,只是我不慎撞进这一个阴谋里来,真是被人算计了。”
赵爵叹道:“只可惜,济南王不在这里,天下便无人是我对手,你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皇上已经赦免我了。”
众人看着赵爵,心头怒火燃起,但是谁也没有办法了。赵爵说的不错,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皇上已经赦免了赵爵。
赵爵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悲伤:“白玉堂,本来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我实在不理解,你竟能为了一个仆人和两个江湖卖野药的与我不共戴天。”
白玉堂点点头:“不错,他们都是我的至交。”赵爵皱眉想了想:“白玉堂,事已至此,我不知道你还有何话说?”
白玉堂说:“我自然还有话说,我刚刚说的谜底,只是第一个谜底。”
赵爵愣了一下:“你说是第一个谜底?莫非你还有……”白玉堂道:“对,我现在还有第二个谜底。”众人都怔住了,懵懵地看着白玉堂。赵爵呆了一下:“……你讲讲看。”
第二个谜底
白玉堂仰天吁出一口气,他似乎累了。众人看着白玉堂,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有第二个谜底。
楼下的歌舞已经散了,那一伙客商站起来,似乎想走了。白玉堂突然笑起来:“也许第二个谜底我不能再讲了,应该收场了吧。”
卢方疑道:“玉堂,为什么你不讲了呢?”白玉堂道:“因为皇上就要到了。”
就听到楼下一阵笑声。那一伙十几个客商走上楼来。他们都已经脱去了客商的衣服,众人惊得呆住了。哪里是客商,那走在前边的正是当朝的天子。他身旁的正是包拯,还有公孙策几个。众人简直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皇上如何就在楼下呢?赵祯由包拯陪着走到了楼上。众人一起下拜,赵祯让大家平身。
赵祯看着白玉堂道:“你就是白玉堂吧?”白玉堂笑道:“我就是白玉堂。”
赵摘笑道:“你大闹开封府,盗取包拯的相印,你可知道罪过吗?”
白玉堂点头:“知罪”。
赵祯笑道:“我刚刚已经听到,你现在可以讲你的第二个谜底了。”
白玉堂道:“白玉堂其实已经知道了圣上就在楼下。否则,我会将这第二个谜底放在第一个谜底里一同说出来的。”赵祯笑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楼下的?”白玉堂苦苦一笑:“刚刚你们在楼下吃酒时,我已经猜想到了,这里绝对是赵爵的地盘,你们是如何来吃酒的呢。当然是赵爵请来的。赵爵会让谁来呢?除了我们这些人,最应该来的,只能是皇上了。”
众人去看包拯,包拯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包拯笑道:“白玉堂,你接着说吧。”
白玉堂看看赵祯:“第二个谜底,有碍于圣上,白玉堂不知道该讲不该讲。白玉堂讲第一个谜底的时候,圣上在楼下听着。当听到白玉堂讲第二个谜底的时候,圣上走上楼来,我想大概是要制止白玉堂了。白玉堂当然不便讲了。”
赵械笑道:“你但讲无妨。朕上楼来,只是想听得更仔细些罢了。”
白玉堂说:“我刚刚讲过了,第二个谜底有碍圣上,既然圣上不怪罪,那我就可以讲了,第二个谜底是皇上给我们设计好的迷底。”
众人大惑不解。
白玉堂说:“换句话说,第二个谜底,是一个玩笑,从头至尾是一个大玩笑。”
“玩笑?什么玩笑?”卢方听得呆了。
白玉堂说:“我猜想,四王相聚的时候,赵爵一定与皇上做了交易。”
赵爵一惊:“我们做了什么交易?”
白玉堂笑道:“我知道当今圣上跟你有着同一个兴趣。”
“什么兴趣?”赵祯笑着看白玉堂。
“赌。”白玉堂硬声说出了这个字。
众人一惊。
白玉堂长叹一声:“博彩之事,古已有之,这本不是什么不良,但是拿着国家社稷开如此玩笑,那就太不应该了。”众人如堕五里雾。赵祯脸上有些不自然了。
白玉堂说:“四王相聚时,我推测,赵爵与圣上做了一次博彩,他们当时下注,赵爵若赢了就可以做二十天的皇上,当然,赵爵赢了。于是,那天,即是七月二十五日晚上,皇上回朝,包大人不可能忘记了一个细节,皇上是晚上回去的。我仔细算过,皇上为什么晚上回到朝里,似乎太匆忙了一些。当然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已经换过了。那时回朝的当然是赵爵。”赵爵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白玉堂看看赵爵,缓缓地说:“你赵爵登基之后,为什么同意赦免展昭呢,其实,这是圣上去大名府之前,包大人已经奏准的事情。你不得不同意,但是你登基之后,第一个就是想罢免开封府包大人,你当然知道包大人将会是识破你的第一人。展昭若去了开封府,包大人岂不是如虎添翼了。你当然不肯了。所以你派丁兆惠去给刚刚出狱的展昭下毒,未成之后,你又拉拢展昭,封其为‘御猫’,你如果不封这个‘御猫’,我也许还没有这么多疑问,当今圣上,并不知道展昭何许人也,只有你赵爵,一个练过武功的武林高手,才会欣赏展昭的武功。”展昭惊讶地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说:“你让蒋平飞刀寄匿名信给我,当然是让我去纠缠展昭,武林中人的功夫,你赵爵了如指掌,也许你知道只有我才能纠缠展昭。你想得很周到,你认为展昭也许能击败我,于是,你又通过蒋平调动了陷空岛的四鼠,大闹开封府,给包大人制造混乱,只不过是为很快罢免包大人寻找借口。但是你还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怀疑,他开始打乱你的计划。”赵爵皱眉问:“这个人是谁?”白玉堂道:“当然是开封府的人了。”赵爵摇头:“开封府并不会怀疑此事。”白玉堂道:“但是开封府有一个公孙先生,而且公孙先生是一个为国家负责的人。他很快就感觉到皇宫里发生事情了,换句话说,公孙先生开始怀疑皇上出问题了。”
一旁不发一言的丁兆惠突然发问:“白玉堂,你说赵爵假王,难道皇上身边的人认不出他是假王吗?”
白玉堂笑道:“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赵爵与圣上打赌,吴公公是跟着去的,或者说,吴公公当时就在他们身边。他们说是打赌,而且只有二十天。吴公公只当做一句笑谈,他当然是不会向外界透露这个口风的。所以在二十天之内,吴公公是表情如旧的。但二十天之后,赵爵还是不肯离去,一向机警的吴公公当然也就猜到了其中的变故,所以吴公公有了向包大人吐露真情的动机,当然,赵爵是不会让吴公公说话的。于是就有了吴公公倒毙在开封府的一个事件。也就有了吴公公在开封府门前写了血字‘廿期已到……’这半句没头没脑的话。”赵爵摇头:“吴公公怎么会写……”
赵祯突然问白玉堂:“白玉堂,你是如何看出襄阳王不愿离开皇宫的?”
白玉堂道:“可以推测,襄阳王把皇上囚禁在皇宫内时,他突然有了打算,他不想只做二十天的皇上,或者说,当他坐在皇宫的龙椅上,君临天下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想做一生的皇上了。于是,他当然想害死圣上,然后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君临天下了。但是,他和皇上博彩这个谜底大名王、太原王、河间王都是知道的。于是,他就要杀这几个王灭口。所以,皇上和赵爵离开大名府之日,就是赵爵向大名府派出杀手之时。这几个王是很可惜的,他们只因为一时兴起,知道了你和圣上的博彩,便要搭上性命。人间真有些这种冤枉事。但是这几个王爷却是心如明镜一般。他们当然知道这事情的后果,当赵爵和圣上离开大名府赶回东京之时,这几个王爷便先后隐姓埋名地藏匿了。这就是三王突然间不见踪影的真相。那倒在血怕中的几个,实在是襄阳王派去的杀手,那些人的面目被毁,穿的衣服当然也被换过了。”
赵爵摇头:“你莫要血口喷人。我若坐皇位不想离去,何不加害我的皇兄?我从无有过夺位的企图,皇兄明鉴。”他转身看看赵祯。
赵祯脸上毫无表情。当然,没有表情也是一种表情。他淡淡道:“白玉堂,你说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