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羽轻撇了一下嘴角,又浮出笑意道:“兄台你放心。棋,难不倒我;架,也未必能打到我。”说完甩眼便移步走到那局棋前。
这时,另几桌的文士公子也留意到一个人进来,看他那伙计模样的打扮已是让人十分注目,如今还放言要破最难一局,便都过来看。
庭羽来到桌前,随手将背上的包往地上一撂,低头便看那棋局,约摸三四十子,再看局势,便知不在话下。他在帝王谷与文宣二人简直不知道破过多少残局谱,比这刁钻奇诡的实在太多了。他思虑了不到半刻,便选了黑子一方坐了下来,那伙计引来一位青衣中年人,坐到了对面与他对局。
这青衣人应该是残局馆内的常驻弈者,负责与客人对弈,倒不是说他棋有多高,而是对于这些残局的应对之法已熟练于心。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他算是遇到了练得更熟的对手了。
庭羽一落坐,两眼便如钉在了棋盘上一般,携了黑子往棋盘上一放,只等那青衣人一落子,他的子就已跟上。两个熟悉之人下子的速度奇快,原本周围几人只是伸头张望,这会儿听到那如雨点般的噼啪声,不由得全站到边上来看了。
一柱香之后,青衣人下子越来越慢,眉头紧促,额角汗珠渐渐出来。再过半柱香时间,他握着一个子定在半空,落不下去了。
庭羽眨巴着眼睛看他道:“还举棋不定?你已经输了!”
边上此时已聚了十来人了,连本在抚琴的女乐师也过来了。众人盯着这棋局,又一齐看向伙计打扮的庭羽,再又看着那青衣人。
青衣人长叹一口气,将子投回棋盒之中,站起身来走到桌旁,对着庭羽认真一揖:“客官真乃高人!刚刚本馆伙计以貌取人,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楼上请!”
庭羽也起身来回了一礼:“多谢!我本不是来破贵馆之局,而是与倪先生一起来的,可这位小哥就是不让我进。”
青衣人面色一凝看着那伙计,那伙计面上发虚:“那……倪先生怎么没交待小的我呢?”
庭羽向他一摊手,无奈地摇摇头。
伙计苦着脸:“我看他头都没回一下就进来了,还以为不认识您呢!那您怎么也没说一声呢?”
庭羽酸了他一眼,叹气道:“没来得及开口,就差点被你轰出去了!”
伙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开不了口,又尴尬地看着周围人,面上堆笑,抬手请笑道:“呃,各位……还请便。”
那群人才各自散回自己的座位,青衣人拱手对庭羽道:“客官,楼上请,在下就不陪着上去了。”
庭羽点头谢过,便拎上他的大包,伙计赶忙领着他上楼。庭羽正准备过去堂内看局,那伙计忙道:“客官,这边请。”
庭羽指着那边:“不是得一层层往上去么?”
伙计笑道:“既然是我们先生的朋友,便请到三楼见我们主人吧。我们主人是琉璃夫人,先生现在应该在她那里。”
庭羽点头,便大踏步往楼上去了。
来到顶楼大堂,便见一个香阁,阁外几重紫色帷缦,旁边立着一个丫环,伙计上去与之小声说了几句,就下楼去了,这丫环便进去禀报。
不多时庭羽便被引进这香阁,穿过重重帷缦,便见一宽阔开室。最为显眼的是一个丈余见方的大棋盘竖立于堂内,上面寥寥几子落着。一个紫衣的俏丽身影正手执一本棋谱,抬头对着棋盘凝思,身后秀发微卷,泛着一抹若隐若现的金色,波纹般地垂至柳腰,身姿与背影显得曼妙无比。室内熏着的一股异香,更是沁人心脾。
听得后面有声音,女子腰肢柔软,款款一摆,便回转身来,投来一瞥。
庭羽乍见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但见那女子轻纱拂面,可见香额肤白胜雪,淡棕细发卷曲于额上,两弯柳眉犹如远黛,底下的一双美目竟是碧波一般的蓝色!
天呐!想不到这棋馆主人竟是个波斯女子!那样一双莹莹美目如湖似海,简直是要教人溺毙其中,难怪要被称为琉璃夫人了!
庭羽猝不及防吃惊一下,马上意识到失态,赶紧低头躬身揖礼:“在下辛小犬,见过夫人!”
“你说是先生的朋友?没听他说起啊。”琉璃夫人声音柔亮,款步走过来,盈盈还了一礼,碧波似的美目中漾过一丝笑意,一眼便打量完了庭羽。
庭羽心中暗骂那倪亦儒,面上却还是道:“在下确实是随倪先生来的。”
琉璃夫人微笑:“先生请坐。”说着又吩咐丫环:“你出去吧,没我的话,不要叫人上来。”
庭羽发现室内只余他与琉璃夫人,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好在这不安很快就没了,只听内间有响动,已经换洗一新的倪亦儒系着衣带,从内间推门而出。
琉璃夫人立即放下了手中棋谱,眼中含满了笑意,走上前而去,替他理着衣带:“相公,可梳洗好了?”
倪亦儒伸手抱了她如蛇般的柔软细腰,调笑道:“岂止是好,简直是舒服!”
琉璃夫人也不阻止,只道:“身上的瘀伤,可还要紧?”
倪亦儒连连道:“不打紧,不打紧,就是数日不见娘子,可想坏为夫了!”
任谁也想不到,残局馆那位美艳绝伦的女掌柜,竟然是这破书生的夫人!
立在门边的庭羽除了吃惊之外,还意识到自己再要不出声,眼前还不知会演变成什么情形,于是别过脸去,干咳了两声。
倪亦儒听到有人,赶紧松开手,看向门边,不由得眼睛瞪直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庭羽回过头来,懒懒地道:“倪先生,我好歹也救你一命,你不说半个谢字也就算了,还把我扔在门外不管,现在居然又问我怎么到了这里?我初来贵地,还能去哪?”
倪亦儒看看他,目露惊讶地看着琉璃夫人:“娘子,难道他不是你派去救我的手下?”
琉璃夫人看向庭羽,轻轻笑着摇头:“不是。我确实差人到处找相公,可没找到。他说是相公的朋友,小兄弟们才将他带上来的。”
倪亦儒顿时吃惊,转头冲着庭羽道:“这么说,你真不是残局馆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