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亦儒思虑再三,才道:“只不过,我见到王爷以后,心中想法便与王大人有所不同了。我是第一次见到王爷与几位少千岁,看得出来王爷确非常人,你的那位长兄也是隐而不发的高手,我后来就想,要阻止高氏夺权,皇上已然指望不上,或许非王爷一家不可了。与其因为害怕暗算而一路避让,不如趁他们还未完全将这大网结好之时,先迎头而上,来给他们搅个阵脚大乱!若是再听之任之,等他们大势已成,就来不及了。”他越说越快,看得出来情势确乎紧急。
段恪文被他说得都忘记喘气了,他一向快乐单纯的脑海中,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对抗,半天才直直瞪着眼睛道:“王大人叫我们避开风头,而你却是叫我们前来与我叔父、与高家赌上一把?最终谁胜谁负,你都没有把握吧?”
倪亦儒道:“不然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皇位交与高家?事情如果只是皇帝换个姓氏这么简单就好了,你可知道现在西北方蛮夷铁骑猖獗,若我们这里皇位不稳,局势大震,为外敌找了空隙,搞不好是要灭国的!要那样的话,你们在来路上看到的熙熙民生,会全部化为一片焦土!”
段恪文站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静默许久,才道:“我知道轻重。可是,我们拿什么与皇上和高氏对抗?皇上坐拥举国之兵,高氏权倾朝野,我们却只有父子四人,还有就是不知踪影的祖母,和半路被我们弄丢的娘了!这……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一直静静听着的程霄闷闷地道:“少爷,你把我漏掉了。”
段恪文道:“就算加上你,也只有五个啊!”
倪亦儒哀叹一声闭上了眼,又睁开来道:“少千岁殿下,你也漏算了我、王大人,还有朝中那些一心向明的官员啊!更何况还不止这些,你们有皇家嫡宗血脉,从文武百官到黎民百姓,只要是想要安享太平的国人,个个都会向着你们的。再说了,王爷虽不在朝野多年,可并不表示他已完全断了这边的干系,愿意听他调度的大有人在。上次我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必然也有什么安排。”
他确乎是明言善辩之人,一番话下来,段恪文和程霄竟然没来由地忽然有了底气,只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了磅礴之力,可与那两股巨力对抗。
段恪文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对了,现在的高相国是谁?”
“高继天。”倪亦儒回答。
段恪文激灵灵打了个颤,道:“那从前占据我们龙月岛的高承天,与他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兄弟。不过,高承天从龙月回来之时便已是重病缠身,医石罔效,不出两个月便死了。”倪亦儒叹道:“好在他死了,掌权的人少一个是一个!”
段恪文道:“我见过他一次。还有,他那长子,也不是好对付的主。”
倪亦儒道:“高云龙向来死缠烂打,睚眦必报,不好对付是真,不过你是没见着他的伯父高继天啊!想当年,王大人如此德高望重之人,都被他斗得被软禁十年,差点性命不保。”
段恪文回想了那时在龙月高府情形,想起小昭当时那番话,没来由地一阵牙痒,道:“一个承天一个继天,野心之张扬,还真是肆无忌惮!”
倪亦儒苦笑道:“谁说不是呢?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人家势力庞大,你祖父先皇上一生刚烈果敢,天地不惧,也拿他们没办法啊!”
段恪文冷笑道:“看他们还能蹦几天!你说那高承天,最后还不是被我二哥一个人给对付死了!现在只有高继天一人,不信我们一家还斗不赢他。”
倪亦儒听了,奇怪地道:“什么?你说高承天是被你哥给弄死的?我还道他是病死的呢!”
段恪文眨巴着眼睛,点点头道:“是我哥下的手,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反正是把他给弄成了废人一个。”
“你哪个哥?”
“二哥。”
倪亦儒回想了一下庭羽的模样,问:“那位比你还弱的公子爷?”
“诶?你可不能小瞧我二哥!别看他长得没我高,却是我正儿八经的师父!”段恪文道,又指指程霄:“也是他师父。”
程霄闷闷不乐地道:“别捎上我,我有师门的。”
倪亦儒摇摇头,完全不相信地道:“看不出来。他除了长得挺招小姑娘们喜欢之外,应该没什么过人之处吧?”
段恪文可受不了有人小看庭羽,正待滔滔不绝大说一通,门外倪亦儒的另一个小妾轻扣门环,低声道:“相公,周云来了。”
段恪文只得咽下了已然到了牙齿缝的五百句话,在椅上正襟危坐,等待来人。
倪亦儒一听,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哟,这么快就来了,正好!”
门开处,一个矫健身影闪进屋内,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将领,眉目炯炯有神,一身精干青衣镶细金边官服,腰横玉带,手把长剑。一见倪亦儒便道:“先生总算回来了,害我们担心。”
倪亦儒不与他寒暄,马上引他来见段恪文:“周云,快来见过少千岁,这位是镇南王家的三殿下。”
周云吃了一惊,看着段恪文,双手认真一揖行了礼:“周云见过殿下!”等段恪文回礼,他便埋怨倪亦儒道:“你呀,大人叫你去送信向王爷示警,你却将殿下给领到这是非之地来了!这不是裹乱吗?”
倪亦儒道:“这个我自有计议。听说,失踪的龙武卫还是查不到踪迹?”
周云道:“完全查不到。不过今天倒是有几个宫女回来了,我已命人去秘密追踪她们,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段恪文插嘴道:“不知周将军任何职务?”
周云忙揖礼回答:“回殿下,属下为左羽林卫统领,平日主要在宫中巡视,维护宫院安危。”
段恪文道:“是你发现我祖母不在宫中了?”
周云道:“此事实乃属下观察推测得之。太后所居的寿熙宫处于后宫,我们只能在外围,内围主要由龙武卫守护。可是自上月中旬起,龙武卫数量减少了十来个,一直不曾出现,还有几位宫女似乎也变得清闲了,我数次想要进去查探,但怎奈余下的龙武卫实在是将寿熙宫守得水泼不进,根本难以确认。最让我起疑的,是太后自那时起再无露面了,她素来喜欢在宫中薰一种西域檀香,那芳香常常能散至外院,如今我们却是久不闻此味了。这些微小变化,足以说明太后宫中有变,而皇上却一字不提。”
“龙武卫是干嘛的?”段恪文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