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恪文等人一见这伙计不能说话了,差点没急死,只得把店掌柜找来。
店掌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道:“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早上我一起来,他就已是这个样子,说不了话了。我让他去看大夫,大夫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说他许是骂人骂多了,遭了报应。”
他一这么说,那伙计顿时唔了一声,小心地捂着脸,满面的愧意痛苦。
段恪文道:“我才不管他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我就要知道我娘去哪里了,昨晚谁和她住一起。”
倪亦儒瞪了那店伙计一眼,拖着他来到柜台前拿了支笔给他,道:“写,什么人来找过那位夫人。”
好在客栈的值夜伙计通常是会登名写字的,这伙计便一手捂脸,一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红衣女,姑姑。”
“玲珑!”段恪文和程霄同时喊出了声。
“她怎么来了?”段恪文低声嘀咕了一句,马上对那掌柜与伙计道:“好了好了,没什么事了,你们忙去吧!”
三人又进到屋内,倪亦儒看着另两人问:“少千岁与程公子认识那姑娘?”
段恪文点点头,小声地道:“那是……我叔父的女儿。”
倪亦儒恍然道:“哦?都说太后宫中有一位奇怪的姑娘,传说是被皇上隐藏起来的公主。原来果真有此事!”
段恪文道:“看来我祖母宫中的事情,你也知道得不少嘛!”
倪亦儒道:“那是自然。宫中哪怕是一个宫女一个护卫,都不能小窥,因为他们都是有机会直接接近帝王家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会是谁的眼线。”
段恪文道:“可是,我真不知道玲珑怎么突然来了,她和我娘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做什么,居然连说都不和我们说一声。”
程霄眉头紧皱,道:“文少爷,我觉得我要赶快追上伯母才好,不能让她单独和玲珑姑娘一起。”
段恪文心情躁郁,道:“废话,我也知道啊!没个男子随在身边,她们这一路实在是太危险。”
程霄耐心道:“哦,倒不是这个。我只是觉得玲珑姑娘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很蹊跷了,伯母居然还和她不声不响地走了,这完全说不通啊!”
倪亦儒点头附道:“程公子说得不无道理,属下也正想这么说啊,少千岁。”
段恪文凝目沉吟了一下,道:“我知道,我们要赶紧走。还有,倪先生,你既然会追踪马匹踪迹,烦请也去马棚那里探查一下。”
“属下这就去。”倪亦儒一揖,快步下楼去了。
他一走,房中突然一下子安静了。段恪文面色渐渐转白,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中,他抬头失神地对程霄道:“我把我娘弄丢了……我把我娘弄丢了……”
程霄吃了一惊,见他不禁眼神焦灼,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知他一向生活在父母兄长的庇佑下,无忧无虑惯了,如今头一遭独自遇着这等大事,难免慌乱。程霄连忙笨嘴拙舌地道:“你先不着慌,伯母不会有事的。”
段恪文却是急得手指扣着桌角,道:“不,不!没这么简单!如果真是玲珑,她为什么要偷偷带走我娘?我从来没有留意过她,从来不知她脑袋里想些什么,现在想想,她可是我叔父的女儿,未必可信啊!”
程霄道:“玲珑姑娘一向单纯,应该不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何况,要真是有人下狠手,又何必只是带走伯母?恐怕连我们都没命了,不管怎样,眼下伯母应该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你可不要想得太坏,自乱阵脚啊。”
段恪文听了这才面色稍缓,点点头道:“对,你说得很对。”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镇定下来,眉间忽然泛出一股竖毅,一拍椅子扶手便站起身:“收拾东西,马上走。”
倪亦儒在马棚处仔细查看了半天,竟是半点蛛丝马迹也找不着,三人只得出了客栈,继续往南奔去。
越往南行,天气越暖,终于在这天下午,三人来到了四季如春的大理国。好在倪亦儒在来时早已备好了诸多通关文书,所以他们进入大理国境时十分顺利。
沧山下,洱海旁,大理都城犹如一块遗落山间的翡翠明珠,美妙而纯净。城内街道纵横规整,白墙素立,灰瓦遮顶,看着甚是清爽;街市两侧多有花团锦簇,穿街流水淙淙有声;屋与屋之间的空地上,染布红装的百夷少女们围在一起谈笑,时不时还会有歌声从中传来;如伞盖一般的碧绿大树下,更有不少少男少女在吹着笙笛,跳着舞。
身为宗室之后的段恪文,自懂事起还是第一次来到母国都城,只是他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满眼的美景民生,他心中想的是半路失踪的母亲,一直未见着的妹妹,还有不知会不会遇得上的父亲和哥哥。他记得从前在临安之时,自己曾无数次设想过要来大理,呈明家族所受之冤情,后来一家团聚后他把这事忘了个干净,因想着自有父兄来为之,可万万没有想到最终还是他只身一人来到了这里。他又看了看边上面色凝重的程霄,心中不禁还想着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家事,连累这个与此事无关的人。
他平日嘻哈惯了,但如今事情都堆到自己一人头上,也不得不开动全部脑筋转起来。是以这一路,段恪文居然都没有笑过一次。
“倪先生,”段恪文唤着身后的倪亦儒,“这里你比较熟,能否弄张地图给我,或者,告诉我怎么去宫中?”
倪亦儒道:“呃……公子请放心,此事都好说,还是先去我家中,再作细谈吧。”
段恪文点了点头,问:“还有多远?”
“快了。”倪亦儒一指前面一道深巷,三人便都骑马进去。左拐右拐了十来次,巷子越来越窄,最后只能单马通过,几人坐在马上还得猫着腰,不然的话脑袋就会碰到上方别人晾晒的衣衫被服之类。
最后倪亦儒才在一个小院前停下来,推门就走了进去。门内院子约四丈见方,一角一个井台,边上砌了石池,两名百夷服饰的女子正在动作优雅地浣洗着一件五彩霓裳。
一见倪亦儒进来,那两名女子就将手中衣物一抛,在裙裾上擦着手就迎了上来。她们生得面白唇红,走路摇曳生姿,自有一股健康之美,且两人长得十分相像,想来应该是一对姐妹。走在前面的女子口中直道:“啊呀,相公,你这死鬼!怎么又是半个多月没影子了?还以为你死到外头去了!”她口上说得损狠,眼睛里却是闪着光的。
另一个拿起手边上洗衣的大木槌,湿嗒嗒地就朝倪亦儒心中戳了两记,直捅得他后退了两步:“你还知道回来啊?干脆别回来好了!”
段恪文与程霄面面相觑,尴尬地互望一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