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街紫霞客栈水深火热之时,庭羽犹在首阳山的柴房中酣睡,浑然不知一切。
天将明时,终于有人仓惶跑来首阳山云积观,向首阳真人报明了紫霞客栈失火之事,首阳真人面色惊变,速速跑到柴房,一巴掌便扇醒了庭羽:“小子!出大事了,客栈与镖局被烧了!”
庭羽犹自摸着被他扇痛的脑袋,听到这话不亚于一百个惊雷砸在当场,他瞪着首阳真人,只含混地说了一个字:“不……”
然后他纵身而起,夺门而出,飞身上马,紧催霹雳,奔雷一般向着紫霞客栈方向疯狂赶去!
一路上庭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长乐街,只知道自己的心已先于人飞到了此处。可是当他到了这里,却仍是被眼前一切给震住了!
昔日里本应该整洁热闹的长乐街,此时已成一片狼藉,满街都被半尺多深的水浸着,里面漂着烧焦的木屑残片;原本高耸的紫霞客栈的主楼,现在已烧毁了大半,歪斜着立在水中,空气中满是各色烧焦的气息,前楼到后院,仍有多处地方在冒着淡淡青烟。店中的伙计和街坊四邻们挽着裤脚,蓬头垢面地在水中收拾着残局,面上一片愁云惨雾,比这大火过后的客栈看着还叫人心酸。
庭羽看在眼里,心中慌、急、乱、痛、悔,五味杂陈,难以言表。他只看了一眼,便扭身便纵马进了镖局。
镖局几乎已成了客栈中的客人和伤员安置所在,伙计们都呆在院子里拾掇着抢救出来的一些物事,见到庭羽骑马冲进了大门,纷纷吓了一跳!
“咦……这不是……小犬儿吗?”伙计们迟疑着说,互相递着眼神。因为眼前的庭羽,长得那样像小犬,衣着却是蓝颜的武师打扮,神情之凌厉令人自生几分距离感,委实叫人分不清。
而这时,镖局的趟子手们毫不迟疑地上前道:“蓝师父,你怎么回来了?这可是出大事了!”
庭羽顾不了回答他们的问题,飞身下马便问:“人怎样?伤亡如何?”
趟子手急急回答:“暂时没有烧死人,只是有几个伤得重了些,尤其是……是蓝师父的妹妹!”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趟子手没说是哪个妹妹,庭羽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小昭!在路上的时候,他的心就感觉慌乱不已,仿佛已感应到她的危急万分。
“在哪里?”庭羽不及他说完,已欺身往内院奔去。趟子手知他急切,也不说了便追着他也往后院奔去。
后院一间大房里,几张竹榻和几张门板,搭起临时的床板,青城的两三位大夫正在围着几个重伤的人在转,三两个伤者家人围在边上。一向仪态端庄的临春此时也是满身狼藉,关注地照顾着床板上躺着的一人,庭羽只扫了一眼便只觉得眼前一眩,鼻腔内一阵急剧酸痛!
那床板上躺着的正是小昭,临春正拧干手巾,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与污渍。她的脸惨白静寂,眉头微锁双眼紧闭,伸在外面的手上亦是伤痕累累,衣袖破碎。庭羽一口气顶在喉间,直直地盯着那白布下的身躯,犹在艰难地一起一伏,方才将这口气呼了出来,一步抢了上去:“小昭……”
临春回过头来,看到了庭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走了几天了吗?”
庭羽几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语,他只是直直地望着小昭那苍白静寂的脸,望着她已然散了的长发,还有那些灼伤了他眼的血迹与伤痕,心中暗想:怎么会这样?我才将你送入客栈,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我才说过要保护你,可是你却已伤成得如此沉重?
他的手不自主抚向那苍白的面颊,又轻轻理了理那乱了的长发,那发丝已被火灼伤,处处焦痕,令他不得不去想象她一人困于那熊熊烈火,而自己竟然不在身边!
庭羽的面色也是变得苍白,两眼一瞬也不曾离开小昭的脸,半天才转头来问临春:“怎么会这样?”
临春从未见庭羽如此动容过,眼神深如井,而魂魄却又如散了一般,心中忽然想不起他几曾何时如此对过自己,可又转念意识到此时此景不是该想这事的时候,于是道:“马厩倒了,她被压在下面,我去得晚了一些……”
她如此说着,却发现庭羽已没在听了,他只是抓起小昭的手,按住了脉,全神贯注地在探着脉象。庭羽只觉得她脉象沉郁已极,肺经阻滞,气息短促,内伤已是十分沉重,药石恐怕有所不逮,连忙轻轻拢住她的双肩,将她扶起来,临春便赶紧施手帮着扶住。
庭羽转至小昭身后,一手扶住一手蕴了内力,缓缓抵住她背上诸处穴道,找到瘀伤郁结之处,又加了三分内力,催了七分真气递了过去。
半刻之后,小昭的短促呼吸略有好转,仿佛扼在喉间的绫绳松了一般地呼出来一口长气,又大大地吸了一口,可是旋即她一声咳嗽,但见一口瘀血咳出,溅落白布。庭羽赶紧停了手,临春则双手稳住了她的身子。只听小昭一声低吟,眼帘微启,手指也动了动,似是要醒过来了。
“让她躺下来。”庭羽忙说。
两人轻轻托着她的背,临春扶着小昭的头,轻轻又将她放回枕上。小昭只觉得背上痛如断裂一般,被床板一碰,立时又痛得哼了一声,可是她却连个痛字也喊不出来!
临春听着她这般痛苦也不禁动容,定定地不敢动了!庭羽眼中也闪过一丝疼痛,立时道:“让她侧躺着,她的背上伤得厉害!”
两人便轻扶着小昭侧躺,又咳了一些血出来,临春取了手帕接住,替她细细擦拭。
小昭听到了他的声音,却忍着痛极力地转过头来,艰难地望了一眼站在自己后方的庭羽,便旋即闭上眼去,皱紧了娥眉。
那一眼恍惚流转,说不清多少心碎,道不尽几许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