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羽待她一睡着,便轻轻让她躺下,又将自己的袍子加于她身上。然后他赶紧盘腿坐下来,开始以内功调息,他想运用内功心法,将自己所中的毒逼出体外。昨夜到现在他一直赶路,都没时间停下来试一试。
他一运行体内真气,就觉得调动真气与平日已是差了三四成。他试着以无恤师叔常用的法子,来离析那与血脉相左的毒性,可才运行不久,便觉得浑身经脉沉沉,骨头微微酸胀,全身肌表也觉得轻微麻痹,似乎还有加重的迹象了,只得失望地停了下来。
看来,赵宁荻所说果然不错,这毒真是没办法逼出体外,只能是解药。好在他当时被那淬毒的刀所划伤口极浅小,所入毒不是太多,他收敛真气不动内功,那种不适倒还是可以受得了,至少这一路奔波,他没觉得坚持不住,而小昭也完全看不出他有何异常。
正这时,小昭忽然身子一惊,喊了一声:“娘……”
庭羽一听,心下大惊,赶紧一跃而起朝她奔去,伸手一下便点住了她的哑穴!只见小昭似是又在发恶梦,将醒未醒地在喊着娘,只是没有了声音发出来。
庭羽连忙自怀中掏出药瓶,倒出一枚丹药塞入她口中。见她又沉沉地睡着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思忖:明明天黑时分才替她点过穴,按理要到天明穴道才会慢慢自动松解,怎么她这么快又已能出声了?
要知道她一出声,很可能危及性命!看来她中毒愈久,这蛊虫活性愈大了。一想到这个,大冷天的,庭羽都惊出了一层汗来:幸亏自己没睡着,否则小昭便危险了!
他又从怀中摸出那药瓶,将所有药丸倒入手心数了一数,只剩下七颗了,如果两人每天两颗,只怕难以坚持到靖安。庭羽心中一盘算,便小心将这药装回药瓶,放入衣袋中,然后又看着小昭。
小昭躺在他用枯草垫着的地上,身子蜷缩着,像个孤独的婴儿一般。
庭羽已不知见过多少次她睡着的模样,却仍然可以看得入神。他忽然想到千叶友雄曾说过,她生来时原本已没有呼吸,是水寒将她救活,于是世间才有了这样一个女子。她原本是不会存在于他眼前,却因仙的眷顾而重新拥有了生命,她活着,便已是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庭羽忽然忍不住挪了过去,坐在她身后,手极轻极慢地将她自地上扶起,让她靠进了自己怀中。
彼时,只有一团孤火与他对望。他手中毫不疲倦地抱着她,给她温暖,也给她安宁。
而他,也在这温暖中感到微微的快慰。
在这寒夜,她已沉睡于梦中时,他抱着她,心中平静且感到淡淡的幸福。没有别人的扰乱,他终于不再感觉焦躁,也不必逃避,安安静静地等待天明,等待再度启程。
天终于明亮,人与马皆精力充沛,小昭也独自骑着微笑赶路,速度比之前天快了许多。
庭羽每隔四个时辰便为她点穴,给她吃药。他自己则主要靠运功调息来维持,到了傍晚他实在有些撑不住,几乎从马上跌了下来,他才服了一颗。
如此,便又撑了一天。
到了第四天早上,他们才到了靖安境内。因为怕小昭坚持不住,庭羽不敢跑得太急,以至于比预计时间晚了半天。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双溪镇。此镇因两条深溪流经而得名,庭羽在镇上向人打听折柳庄,得知是位于溪水上游一处偏僻山谷,便带着小昭一路打马而来。那时,他已将瓶中最后一颗药喂给了小昭。
因为中毒太久,小昭已显得十分虚弱,而不能说话也令她抑郁难当,她几乎已觉得自己将要死在这段旅程中。幸好,庭羽总是细心地察觉一切,不停地安慰着她,才令她不断强打精神,尽力向前。
庭羽自己其实也觉得快要到极限了,他已十二个时辰未服药,全凭着一股意志支撑着,再不到折柳庄,他才是真的要死的那一个了!
两人骑马溯着一条溪边往上,渐渐路窄山陡,马匹已难于行走。庭羽便将霹雳和微笑放于山道边,自己搀着小昭沿阶而上。
这青苔石阶小道七曲八回,一则山石嶙峋,一则溪水潺潺,只是两个疲惫之人根本无心去欣赏,只想这山路快快到头,他们入得庄中,便立时可起死回生。
终于,一角屋瓦在头顶一处峰上显露出来,庭羽对小昭道:“快看,要到了!”
小昭虚弱地抬头望了一眼,已经没有高兴的力气,只坐在一块石上频频地喘息着。
庭羽甚是心疼地道:“要不你坐这里等着我,我先上去问问,万一不是,也省得你白跑,好不好?”
小昭顺从地点点头,便靠在石头上不动了。
庭羽替她擦去额角边的虚汗,又将自己的袍子脱了披在她身上,道:“别乱跑啊,可要听话。”
小昭挤出一丝疲累的微笑,点点头。
庭羽便一人上去了,转过一个山包,终于来到这半山腰间的一个大院前。那宅子十分大,藏于这深山中还真叫人想不到。门前一块巨石,上面刻着折柳庄三字,庭羽顿时全身也有了力气,忙赶到门前,急急地扣起了门环。
半天,才听到这青色大门内有脚步声起。门闩动,门徐徐打开一边,一个人将脑袋伸了出来,只见他脸面干瘦,眼珠白多黑少,眼皮单薄,却有一张相当肥厚的嘴,勉强包着一口龅出来的牙。此人看见已累得靠在柱子上的庭羽,单薄的眼皮翻动几下,不耐烦地问:“敲什么敲?门都给你敲坏了!你要干嘛?”
庭羽连忙站直了身子揖了一礼道:“抱歉了小哥!在下青城人士,有事求见你家主人,所以敲得急了一些。烦请通报一声。”
家仆道:“我家主人不见外客,他忙着呢!你回去吧!”
庭羽一怔,心说:这家仆也真是冲,竟然这样无礼?于是从怀中拿出一锭五两小银子给他:“在下真有性命攸关的急事,烦请小哥通报一下!”
没想到那家仆对那银子竟是看也不看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找来我们这里的都是性命攸关的事,要不就是有头有面儿的大人物,你这位公子未免也太寒酸了些吧?真当我们住在深山老林就是乡巴佬儿啊?你以为我家主人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见的?就你这点儿银子,你逗我玩儿呢?别人拿银票我都不让进的,你就这点份量也想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