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羽想了一下,觉得如此很好,毕竟青城是他与帝王谷所掌控的地方,将母亲妹妹安置在那里,相对于大理或宋国其它地方都要安全许多。于是他道:“好,那我们青城见!我这就去收拾收拾了!”他说着迈步便要走。
段延俊叫住了他:“站住,你这么着急,是想马上就动身?”
庭羽爽利地回答:“明天早上,越快越好。”
段延俊却命令般地道:“明天不行,后天。”
庭羽不解,望着父亲。段延俊慢条斯理地道:“明天你娘生辰,你们几个,谁也不准不在。”
庭羽恍然大悟,拍拍脑袋道:“啊啊,这等大事我竟然忘了!为什么我总是会记不住日子?”
段延俊自然无言以对,心说我怎么知道?忽然他又想起友雄的事来,于是道:“对了,你友雄叔叔与你有事相谈,明天下午你去后园他的留仙书院找他!”
庭羽面带惑色,道:“友雄叔叔?他找我什么事?”
段延俊一提到这个就感到无比头大,也不知道要如何跟庭羽描述,他理了理头绪才道:“是这样的,我以前和你提到过个一叫水寒的人吧?”
庭羽回想了一下,在和父亲一道去雪山时是有提到过,于是点点头。
段延俊道:“就是友雄叔叔认识水寒了。上次在龙月见了你一次,他就说你长得挺像水寒,一直想要跟你聊一聊来着。”
庭羽十分意外,指着自己鼻子道:“什么?我?”
段延俊恐他不安,便安抚道:“哦,别担心!这个事情本身就很离奇,尤其你友雄叔叔一提到这个,人就显得不可理喻,非说我忘了一个一起生活了十年的朋友。所以无论他对你说了什么,你都当成故事听,不必太放在心上,知道吗?”
尽管他如此说,仍然无法令庭羽心安,他歪着头想了想,左右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听父亲如此认真强调,还是向父亲郑重点了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
第二天是蝶衣的生辰,千叶山庄宾主欢坐一堂庆贺,难得地热闹了一天。
下午时分,庭羽应千叶友雄中午的邀约,随着仆人走入庄中极为僻静的一处小院,那里是千叶友雄的留仙书院。这留仙书院平时院门深锁,除了一两个书僮,外人与仆人俱不得靠近。
仆人扣了三下门环,便低身走开了,只余庭羽一人站在紧闭的门前。
门里一阵轻而促的脚步声,然后门闩一响,不宽的双开门便打开来。庭羽抬头,便见两扇门后各站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书僮,两个孩子看到他,稚嫩的脸上全是惊讶,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并不说话,只是略显局促地示意庭羽进来,一个领着他往前走,一个则在后面又将门关上,落了闩。
两个孩子边走,边不时偷偷转过眼去望一下庭羽的脸,有时正好撞着了庭羽的目光,赶紧又将眼神缩了回去。
庭羽见他两人憨头憨脑的小模样,不禁微笑了。但接下来,就有他傻眼的时候了。
来到一间和室,书僮又各自一边地拉开了推门,躬身施手,示意庭羽进去。庭羽一站进这门内,便被眼前的一幅画像吸引住了!
那对着门的壁上,悬着一方画,画中一人站在海边礁石之上,白衫飞动,极目远望。那身影,那侧脸,他竟似有相识的感觉。
然后,他转头又看向左边,只见这屋内隔成了一个长长的走廊,两侧挂满数幅画,又有曲折转角,一眼并望不到边。两个书僮在外面关上了门,庭羽便顺着这廊慢慢走了进去,一边看看两侧的画。这里的画又多是山河林野,边上配了名家诗词,角上盖了“游世散人”的签印,大约是千叶友雄的自号吧,庭羽想。
走过一个转角,那些画却又是花草竹石为主,其中多数是秋菊吐芬图,那些菊花倒有几分像是小昭在园中所种。庭羽心想:看来叔叔还是蛮疼爱小昭的啊!
廊间这些画作,皆是灵动淡泊之感,纵然是庭羽这样糟糕的审美,也能感觉到画中的韵律和谐之美。
正欣赏间,不觉又已来到一处转角,沉浸在赞叹中的庭羽一转过来便吓了一跳!
因为这曲走廊中的画竟不是挂在两边墙壁,而是悬在当中,正正对着庭羽,而偏偏这画中人,竟然就是他自己的样子!一恍神,庭羽还以为是见到镜子里的自己了,可再看一眼,便知那不是。
那幅画几乎和他本人等高,画中是一分足而立的白衣少年,只见他面色庄严凝重,双眉微皱,目含微怒,右手后揽,似乎在护着什么,左手却伸向前方,手心向上,五指苍劲,似乎托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道,下一瞬就要纵势而出!
“这什么招式?”首先吸引庭羽目光的是这少年的姿势,照着比划了两下,然后他才抬眼看着那画像中的脸,不禁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我的苍天,怎么跟我这么像?撞脸撞到这份上也是奇了,莫非照着我画的?”
吃惊完这一幅,却又看到后面还有挂着的,大大小小挂了一二十幅。庭羽挨张看了过去,只见这画中少年有坐有站,有跑有跃,居然还有双足离地平飞起来的!尽管姿势不尽相同,那脸却始终是同一人,且全为悲忧之色,没有一张是欢喜的。
最让庭羽觉得的惊奇的是两幅,一幅是那少年只有半个身子,他面色平静,无悲无喜,一边身子如粉似末般化为了轻烟,仿佛正在消散,这让人着实是看不懂在画什么;另一幅,只是画了一个背影,本身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在却着实将庭羽震住了!
那个背影,白色的衣,金色的冠,黑色的发,面向大海,狂风骤起——简直是他无数次在梦中见过的情景!
只不过在梦里,这画面不是静止的,是听得到狂涛拍岸,看得到衣飞带舞,而那白衣人会徐徐转过身来……只不过,他每次都没有转过来,这梦境就会化为一片白色虚空,庭羽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脸。
庭羽怔怔地望着这画发呆时,千叶友雄已从画廊尽头缓缓稳步出来,他看着这站在画丛中的少年,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一颗乱跳地心。
庭羽已看见他,赶紧几步走上来,恭敬地行礼:“侄儿见过叔父!”
千叶友雄连忙止了他的礼,道:“免了免了,来这边吧!”
说着一边引庭羽继续往里走,一面克制自己不要紧盯着他的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