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小昭一回来,和庄里挂念她的老少仆人都一一去见面招呼了,这才回到自己久违的居所,正要躺下休息,却见美浓来了。
两个姑娘便腻在一起闲聊。没几句,美浓却是问起小昭了:“那个穿蓝衣的,长得高高的,是你的大哥吗?”
小昭好奇地瞪着她:“是啊,你问他做什么?”
美浓眨眨眼睛,小声地问:“他有妻子吗?”
小昭立即一惊,摇摇头。立即指着她道:“你不会喜欢他吧?”
美浓倒是没有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反问道:“不能吗?”
小昭顿时大吃一惊,道:“不是啊……你……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美浓道:“为什么不可以啊?难道要像我姐姐一样,非得按着长辈的安排,嫁给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吗?”
小昭心怦怦乱跳,她从不知女孩子居然也可以这么大胆说喜欢一个人,且是刚刚认识的。
美浓道:“你哥哥应该很好吧?”
小昭点点头,道:“我大哥是很好,很照顾家人。不过……就是不太爱和我们说话,可能他觉得我太小孩子气吧,我有时候觉得有点怕他。”
美浓听了,不觉面上已是甜甜的笑意,道:“我哥哥也是这样子啊!是不是当大哥的都这样?”
小昭挑了挑眉毛,道:“不知道。”
美浓又道:“你现在有三个哥哥,你家真是太热闹了!”
小昭微笑了,道:“可不是嘛,我现在,真的觉得好幸福啊!”
美浓却是扶着她的肩膀,道:“真的吗?可是,为什么这次回来你变了呢?”
小昭微微一怔:“什么?我……我变了吗?”
美浓坐到她对面,认真地看着她道:“是的。你看,你不再像从前那样爱笑,你的眼里还有忧伤。美鹤妹妹,你有别人不知道的心事,对吗?”
小昭感觉脸上微热,低下头来避开她的目前,勉强笑道:“我哪有?只是有点累罢了!”
美浓却不依不饶道:“不对。这一年,你肯定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事吧?如果有不能对别人说的,就对我说吧!”
小昭怔住,心中苦闷了一会儿,却还是摇摇头,道:“没有啦,有一定和你说!”
美浓突然想到什么了,道:“啊,对了。还有你那个二哥,我爹好久以前就一直唠叨说想再见他,今天一见,却也真是……”
小昭听得摆摆手道:“你可别说他了,姐姐!我们家最讨厌的就是他了!”
美浓道:“是吗?长得那样英俊,讨起厌来也会很可爱吧?”
小昭瞪着她道:“讨厌就是讨厌,怎么会可爱?上次他还把我扔到水里去了!”一提到水,她忽又停住,竟是忘了下一句!
美浓吃惊地笑道:“不是吧?你不是最怕水吗?你没叫伯父打他呀?”
小昭无奈地道:“唉,你可不知,他现在是爹娘的心头肉,我就算告到天上去,我爹也不会拔他一根头发!”
美浓忽然吃吃地笑了,道:“你应该最喜欢这个哥哥吧?”
她话来得太直接,小昭心中一慌,一时如同哑了一般接不上来,脸又涨得微红,道:“最讨厌!以后慢慢跟你说这个讨厌鬼的事,我想睡觉了!”
美浓笑道:“好好好!你睡吧,我找我爹说话去了!”
小昭立时问了一句:“你和叔叔要说什么?”
美浓转转眼珠,道:“当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说完便冲小昭玩味地一笑,转身合上门走了。
小昭一人坐在屋子里,却也睡意全无,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扇合上的门,心中却涌起各种骇人想法,如同群狼般向她接踵扑来!
呆了半晌,小昭仍是觉得烦闷至极,忽然起身,套了一件披风便出门去了。
如今千叶山庄人丁极少,她也不必闪避,便沿着小径往东边门走去,不多时便来到那小门前,轻轻推开走出去,她便已立于千叶山庄的围墙之外,望着这群山。
这里,似乎是一切的起点。
她当然记得去年,也是秋天,她因为和父亲赌气,从这小门逃向山野,遇到了芊眠蛰郎。
小昭边想着,便如去年一般,从这里跳下山沟,沿着山沟往前走。
山林,田野,河流,仍然还是去年的景象,吹入鼻腔的风,依然带着秋天独有的气息,成熟间带着草木衰败的微微腐气。只是不会再有狼来追她,自然也不必有人来救她。
小昭一人坐在秋阳照耀着的草坡上,回忆起那时所有的细节。
那是她第一次离开父亲的照看,与陌生人独处。天真的她,竟然可以那样不去怀疑一个陌生人。若换作是今日,她还会不会那样没心没肺呢?
那个陌生人,曾经去了龙月岛,却没有找她。他又去了哪儿呢?还是和他的狼回到青海了吗?
美浓姐姐说她不再是像从前那样调皮爱笑了,是啊,她自己也能感觉到心中总有一股淡淡的苦涩,一丝不着痕迹的沉重。这一年里,她亲历了生死和恐惧,也收获了巨大的欢喜,还有挥之不去的失落,无人可诉的落寞,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
小昭不觉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无意识地折了脚边一枝野雏菊,放在鼻前轻轻嗅了一嗅。花香淡而雅,似是真能带走心中少许烦绪,她闭目享受了这花香,不觉脸上有了一丝微笑。
当她一睁眼,便见一双浅灰色轻靴立在自己跟前,连忙一抬头,只见一个人影竟站在自己跟前!她逆着阳光看不清这是何人,不由吓得大叫一声,连忙向后退去!
“大小姐,一个人偷偷跑到荒郊野外做什么?”
那声音带着戏谑,人也弯下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昭不等看清,光听声音便气得大骂:“讨厌!你偷偷摸摸的,想吓死我啊!”
是啊,除了那最让人讨厌的蓝庭羽,还能是谁?
他此时正站在草坡上,背着手弯着腰,欣赏着小昭惊吓后倒在地上的窘态,忍了一下没忍住,还是坏坏地笑起来。他没去扶小昭,却是转过身,也迎着阳光坐到了她跟前,伸展着四肢躺在草地上,懒洋洋地欣赏起秋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