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原刘氏迷踪腿极为厉害,十分繁琐难学,一般人学不来,所以并不为江湖人熟知。年纪轻轻的庭羽竟然一眼就知道了来处,见识可非同一般。而且江南这才想起早上那一脚,自己确实是正在气头之上,踹出去时使上了十成十的功力,按理庭羽这么个单瘦小伙子当场就得去了半条命,这会儿他竟然跟没事人一般,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运功护体,保住自己没受内伤,内功修为确实非同凡响。
于是江南站了起来,面带严肃地道:“你是谁?哪个门派的?”
庭羽却笑颜一展,冲他抱拳道:“请叫我小蓝,我从川中的中原镖局来,想要知道我是哪个门派,等到了青城我再详细告知。江少主如有兴趣的话,可否随我入川中镖局走一趟?”
江南眉眼一抬,道:“哼!本大爷去不去还由你说了算?昨日没有尽兴,今天你打得赢我就去,打不赢你就自己滚蛋!”
庭羽笑道:“好啊,那就请江公子多指教啦!请问是一招分胜负还是十招?”
江南道:“打赢就算,什么一招十招?罗嗦!”
庭羽满脸谦虚地道:“一招分胜负,那我便一招击败你;若是十招,那我便第十招再击败你。”
江南和江临春同时吃了一惊,看向庭羽。
江南道:“你小子挺狂的呀!照你这意思,我说十招,你还得忍完前面九招,等到第十招才打赢我喽?这算是饶了好大一个面子给我,是吗?”
庭羽认真想了想,点点头道:“师叔曾告诫我:凡事留人三分面,不到头时不出头。”
他这番训诫的话,在江南耳里倒是变得更狂了,江南气得一拍桌子道:“好,一招就一招,今天就在这里打完!只等你输了,爷要把你倒吊起来,好好打你一顿屁股!若这一招爷输给了你,你是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庭羽连忙躬身施礼道:“不敢不敢!还请江公子指教!”
江南站起身子,抬起脚往一只桌脚上轻巧一踢,那桌子便稳稳地平着滑出去,挨着墙皮的时候停了下来。临春则款步走向屋角,静观两人过招。
这江南,十岁起就被父亲送往少林学武,底子扎实;十六岁起他就自己在西、北一带自访名师,练得一身不同门派的好武功。他身高腿长,所以和别人过招用腿多过用手,尤其他觉得手应该是用来抱美女,用来打架实在是太对不住佳人了。
这会儿,他收敛心神,看着对面长相秀雅、身姿略薄的蓝庭羽,开始琢磨用哪一招来击倒他。
而这边的庭羽,则已慢慢调匀了自己的气息,然后他开始用灵公教他的两仪心法,贯通全身经脉要穴,凝神运气,专注于心。只待江南一动手,无论是什么招数,他都要一招制住。从外部看来,他只是安静地站着,平静地看着对面的江南,双眉微展,目如点漆,面色安然。
所以他没有留意到,一旁的临春,却始终在看着他。
两人凝神对峙,约摸超过了一刻,屋内寂静无声。三人都没有说话,也都没有动。
门外,一个小沙弥双手合什道:“这位施主,斋饭时间到了!”
一语出,时机到!
江南骤然出手!是的,用手。他在少林六年,学到的千机擒拿法,下盘长腿一迈,眨眼不到的时间已到庭羽跟前,与此同时单手如闪电,三指如叉,直取庭羽咽喉处!
指尖再往前送两分,便能触及庭羽颏下咽喉,且庭羽似乎是来不及反应,竟然丝毫未躲!
可是,江南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庭羽下颌处,却忽然感觉手腕脉门处一点钝痛,他眼神一转,却见庭羽右手已经抬起,中指在他脉门处轻轻一弹,既准且狠,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差错!
然而,这轻轻一弹,却令江南直觉这钝痛几乎痛穿手腕,接着立时化作一线,一端痛向手掌,一端痛向手臂,痛入骨髓。整条手上的力道突然间消散,再不能往前半分。
“嘿哟!痛死了!我手断了么?”江南立时收手大叫一声跳开,痛得直甩手。
“得罪得罪!”庭羽连忙过来端着他的手,在手臂几处穴道轻轻一揉。
江南觉得那疼痛竟然又立时消失了!他抽回手来,看着庭羽呵道:“你小子使的什么鬼功夫?”
庭羽道:“这个不是什么功夫,只是顺招拆招的点穴。”
江南道:“这哪门子的点穴手法?闻所未闻!你别不是弄什么巫术吧?”
庭羽道:“本门自创,恕不能细说。公子还需要再比么?”
这时临春也过来了,对江南道:“哥哥,你这算赢还是输?”
江南一甩脸,道:“哼,爷说话算话!就跟你去趟青城,你还能把爷吃了不成!”
庭羽立即高兴地笑了,道:“江公子真是爽快人啊!小弟佩服,那我们这就启程?”
江南却一甩脸,道:“哼,那可不行——”
庭羽一听,笑容立即僵住,临春则微微懊恼道:“哥,生意人说话要算话,你又怎可反悔?”
江南白了他俩一眼,看着妹妹,指着门外道:“没听小师父叫吃饭了吗?你哥哥我从昨晚折腾到现在都没吃丁点儿东西,不饿啊?”
就这样,当天江氏兄妹就与庭羽一道启程,直赴青城的中原镖局。
江南生性外向,嘴一刻也闲不住,与庭羽一路走就一路滔滔不绝,所以还没到青城,庭羽便对江家两位少主有了十足十的了解。
江南父母家族世代经营丝绸缎布,是当朝皇室后宫指定丝织商。夫妇二人都是经商好手,生了一儿一女,却没什么时间亲自教导孩子,于是江老爷早早将年幼的儿子江南送去遥远的少林学武。
只是人之天性并不那么容易改变,这儿子江南跟他父亲差不太多,天生豪奢大方,性情风流不羁,少林寺关了六年也没能收了他的心性,十年后一回到苏杭,他立即一头扎进了胭脂堆里。见到十年不见的妹妹,顿时断言自家妹子绝对是天下第一的美人胚子,后来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但不久之后的夏天,江氏夫妇出行的船队遇上了暴风雨天气,沉船双双遇难。留下刚刚回来不久的儿子,豆蔻年华的小女儿,以及江老爷前几年收回家的八房年轻姨太太。于是家大业大的江氏产业,就落在这两位年轻的公子小姐身上,幸好江南幼时耳濡目染经商之道,又极懂得笼络人心,绸庄与船帮的众多忠仆一个也没走。
经历了一年多的震荡,江家的水运与丝绸恢复得如从前一般平稳,没有败落下去。唯一不同的就是,江家这一双儿女彻底成了天不管地不管也没人可管的了。
家中生意一安定,江南便四处游乐,秦淮一代,烟花女子无人不识他。妹妹江临春天资聪颖,美丽清傲,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可巧的是江老爷后来收的几房姨太太里,有三位出自青楼四位来自花船,个个都还正在花容月貌的年纪,才情更是出众,她们与这位美丽沉静的大小姐还特别合得来,没事几个女人便围着她转,时不时还带着她去自己曾经呆过的青楼花船。
江临春也不拒绝,不动声色地跟着她们到处走走看看。走得多了,坊间都认识她,待知道她是苏杭江家的女少主,人人都惊讶于她的美貌与身份,于是不久,她便成了烟花世界的名女子了。
所以,当庭羽问伙计找江家少主时,伙计说整条船的男人都在找她,伙计指的是江临春。而后来那个女子口中说的少东家,却是江南。
而令庭羽没有想到的是,江南确乎有超出他想象的经商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