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带着众人的反复叮咛,庭羽再次踏上路程。
这一路将是风雪交加,他的心却是暖的。
虽在青城遭遇了诸多不幸,但中原镖局的每一个人都视他为亲人,为他备上了足够的衣物和干粮,还给了一匹马。
欧阳孟正好押送一支往西北的镖,顺带送了庭羽将近千里的路程,若不是有镖在手,恐怕他还会送得更远。
欧阳孟还给他一张更详细的地图,备足了食物和御寒的衣服,两人在陕西边境处分了手。
最后的一段路,庭羽骑马独自往前。
天气越来越冷,暴雪连连,不几日那匹来自中原腹地的马受不住高原的冬日严寒,冻得再不肯向前迈步,庭羽只得弃马。他本是南方生人,从未经历过酷寒,这样的天寒地冻简直要了兄妹俩的小命!庭羽解开衣服,把小目贴着自己胸口裹紧,将所有御寒的衣服被子都包在了身上,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
北方的冬天灰白阴沉,白昼与黄昏几乎没有差别,风大路也险,冷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庭羽不敢停下来,只凭着一股信念,望着那山脉的方向,不分昼夜一步一挨地前行。
也不知走了几日,庭羽只觉得冷彻心骨,坡越来越陡,路也越来越难走,几天不见人烟。好不容易爬到一个小山腰上时,他想自己原本还可以坚持再往前走一段,但不幸踩着雪下一块碎石,他大叫一声跌倒了,一路从山腰滑向山脚,滑行中他害怕压到小目,拗着身子尽量不让自己翻滚,却不料头撞到了一块岩石,顿时昏死过去。
这一次,他做了好久的梦。
这个梦是温暖的,有一堆火燃烧在梦境里,他正在火堆边睡觉,他听到母亲正在逗着小目说话;又听见弟弟妹妹正在打闹,很开心的笑着;接着他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个怀抱里——温暖宽厚,像是父亲!
虽然他从小不肯让父亲抱,曾经却有无数次病重时,父亲也会和母亲一起彻夜照顾他,他在半昏迷中能感觉到那怀抱跟母亲的不同——它是沉默的,坚定而宽厚,抱着自己的手掌也十分宽大。
那时候他总是假装没有醒来,心里却觉得很矛盾:自己应该是害怕父亲的,却觉得这胸怀令他备感安稳。此时这个怀抱也宽厚温暖如同父亲,如此难得,他怎么会拒绝了十年?他满心歉疚,情不自禁地抱着他的胳膊,希望父亲能抱他久一点,嘴里难过地喊着:“爹……”
恍惚间他又想起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和弟妹们也应该是不在自己身边的,可这温暖的怀抱又是谁呢?难道真的都是梦么?
想到这里,他不禁鼻子一酸,更是搂紧了这准备抽离的胳膊。
然后,他感觉有人不住地拍打着他的脸,还在轻声喊着:“孩子,醒醒!”
庭羽在这呼声中茫然睁开眼来。
果然一切都是在做梦!眼前是一间低矮的小屋,一个家人也没有,只有一堆小小的火,耳边更是一片安静。他顿时满心失落,却又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是躺在一个人怀中,自己的手还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庭羽抬头只见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见他醒来才松了一口气。
而庭羽却是吓了一大跳,松开手躲向床角,问道:“你是谁?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见他惊恐,便温和笑道:“别怕,我至少……不是坏人。”
庭羽忽然想起小目,在床上扫了两圈没看见,连忙跳起来,要去寻找。
那男子似乎明白他的心思,立即道:“若你是在找那个婴儿,她在那里。”边说边用手指着屋角一个低矮的台子。
那台子上,铺着几张厚厚的豹皮,小目便熟睡在豹皮里。她身边,一头狼正坐在那里,专注地看着她熟睡的脸。
庭羽一眼认出那头狼,正是当时灵公身边的其中一只,他心中一阵狂喜,连连地道:“我到了祁连山么?我真的到了!”
那男子微皱着眉看着他,道:“你是到了。只是,你来这里意欲何为?”
庭羽张口便道:“我要找灵公前辈!是他老人家让我来的!”
那男子皱了皱眉,道:“你找他何事?”
庭羽道:“他说,我可以来找他老人家学习武功!”
那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上下看了他两轮,道:“这个……你这模样也行?”
庭羽意识到此人必然认得灵公,连忙道:“前辈你认识灵公,对不对?他在哪里?求你带我去!”
那男子显然已被庭羽的不知天高地厚给弄得无语了,道:“小兄弟,灵公前辈非常人,不是你想见就见的!”
庭羽一脸的热烈这才冷静了下来,道:“为什么?出什么事了么?”
那男子道:“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本来就不可随便见。”
庭羽愣了愣,忽然又回到最先的那个问题上来:“请恕我无礼,请问前辈是?”
那男子道:“是够无礼的,你应当先告诉我你是谁,找灵公要做什么。”
庭羽连声道歉,道:“我从大理来,是……”
他还没说完,那男子噌地站起来看着他:“什么?你是大理人?”
庭羽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小心地道:“是。其实,我跟灵公前辈也是在大理认识的……”
那男子盯着他好一会儿,才郑重地道:“好了,我不问了。只是你记着,千万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你从大理来,否则你将永远见不到灵公!”
庭羽不知为何,惊讶不已地道:“为什么?”
那男子道:“总之你不得再提,我也不会再问,也不想知道更多。替人把守秘密实在是太辛苦了。”
庭羽不明白其中缘由,只好默默地低下了头,不知所措了。
那男子看着他颓然的样子,又开口道:“叫我无名叔叔吧。”
庭羽抬起头来看着他:“大叔,你是真的没有名字吗?还是只是不想告诉我?”
无名笑了起来,道:“我姓辛,名字便叫辛无名,哪里是我不想告诉你?”
庭羽道:“那我可以叫你辛叔叔,直呼长辈姓名总是太不敬。”
辛无名又笑了,叉着腰道:“不妥,因为这里辛叔叔实在是太多了!”
庭羽大惑不解。
辛无名又独自笑了,心想他又何必知道这些呢?于是道:“好了,一言难尽,以后慢慢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