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孟眼中怒火升腾,这对准女婿和准岳父已然如被激怒的两头狮子,随时便会来一场惊天动地的撕咬!
叶平先前忙着去查看庭羽兄妹,此时才走到两人跟前,对欧阳孟呵斥道:“欧阳,退下!”
欧阳孟丝毫未动,眼神如炬,怒火满眶。
叶平冲他喊道:“救人要紧,你还是想吵完架再救?”
欧阳孟也是气糊涂了,这才意识到应先救孩子,连忙撇下李氏父子,三步并作两步往庭羽身边去。
叶平对李元信缓缓地道:“李大人,请恕叶某无礼!中原镖局门面儿小,从此怕是受不起您和贵公子光临了,请回!”
李元信看着这个平时不起眼的瘦小老头儿,那眼神中散发着一股子泰山般的怒意与坚决,心下顿时有了一股莫名的底气不足。眼下多数人在围着庭羽,忙着救孩子,也根本没人顾及他们一家,李元信无形中也觉得自己此时不走,再走可就难了。
叶平见他还没动,便又加了一句:“请速速离开!”
李元信这才恨恨地领着儿子,强拖着女儿离去。
庭羽坐在雪地里,痴了一般地紧紧抱着小目,任谁靠近他也不肯。
他已哭不出眼泪,原本的哭喊也变成了无法自抑的抽搐干号。他满脑海中只想着要是李苍岭没来该多好,要是他接住了小目该多好,要是时间再往回走个一时半刻该多好?那样小目还在笑,还在伸着小手跟他一起玩……
但现在,有什么办法能再回到那时候呢?为什么好端端的一切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子呢?小目怎么能死在自己眼前呢?
欧阳孟伸手想将小目抱下来,庭羽就像护崽的狮子一般浑身绷紧,两眼红得几乎要渗血,他撕心裂肺地大喊:“走开!走!你们谁都不准碰她!谁都不准碰她!”
欧阳孟知他已失了心性,耐着脾气道:“小蓝,你清醒点儿!连我都不认得了么?快把小目给我,让我救她去!”
庭羽嘶声大喊:“走开!不要碰我!你们都是坏人!为什么?为什么杀我妹妹?她什么都没做!你们都给我走开,不准跟我抢!谁也别想抢她走!”
欧阳孟急急地道:“小目还有救,你快把她给我,晚了就活不成了!”
伙计仆人们也在一边跟着劝解,但庭羽死活不肯松手,大家又不敢强抢,再前进一步,只怕庭羽就要发疯而死。
欧阳孟眼见情势紧急,绕到他身后上前,伸手强行点了他几个穴,庭羽顿时昏厥倒地。
欧阳孟从他手中抢出小目,用自己的袍子一裹便奔向屋外,飞身上马离去。其余人则七手八脚将庭羽抬进屋去。
那天下午,雪再未停;只一夜,雪白了整个青城,庭羽做了无数的梦。
他梦见从前平和快乐的日子,那时小目还没出生,丁澜还没有死,父母都还在。这些梦都只有声音,可光这些声音就足够让他体会到自己曾经享有的幸福。
他又梦见火光,梦见鲜血,梦见疼痛,这些他都很讨厌。他还梦见丁澜在白色玉龙广场上倒下的瞬间,清晰一如当时;又梦见母亲,她看着自己默默在流泪,虽然她没有说话,但庭羽知道母亲应该是在责备他。
他记得自己一直很乖,怎么会惹母亲这样伤心生气?一定是什么事,一定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他想了又想,回忆再回忆,却始终想不起来因为什么。
他很着急。
他还梦见广阔无垠的海岸边,一个白衣人的背影,还有一个小孩在哭喊。
那孩子知道是谁,而那白衣人又是谁呢?在他要转过脸来的时候,梦境就消失了。
这个梦境,他好似很久以前就梦见过,只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镖局里,叶平亲自守着庭羽,看着他在梦里一时微笑,一时焦躁,一时又落泪。叶平眉头紧皱,心疼地替他擦着泪水,道:“孩子,你虽然啥都不肯说,可伯伯知道你心里苦着呢!”
两天后,庭羽醒来便落泪了,第一句话便说:“小目死了,我妹妹死了。”
叶平连忙道:“啊哟,快不要这样讲!首阳真人捎信儿来了,孩子已无大碍。”
庭羽似乎没听见,望着门外白色的屋顶的地面,喃喃地道:“那外面为什么这么白?是因为小目死了吧?以后我就只是一个人了,我没有照顾好妹妹,该怎么跟我娘交待?我真是太没用了啊!”
叶平看了看外面,道:“这是下雪了,现在是冬天!伯伯向你保证,小目好好的。”
庭羽没见过雪,也无心在意这些,道:“你骗我。她若好,为什么我见不到她?”
叶平叹气道:“小蓝啊,你信伯伯吧,我这么大岁数了从没骗过人。唉,不过小目现下也不是特别的好,到底是小小的婴儿,当时就背过气去了!老天开眼没摔出内伤,可是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现下正病着呢。”
庭羽道:“病了?她在哪里?我要见妹妹,她还从未生过病,也没离开过我。”
叶平道:“哦,你放心,不是大病。昨天欧阳把她送去云积观,有首阳真人在照看着,过不几天就能带回来了。”
庭羽听了稍稍放了一颗些心,喜极而泣。
昨天那时,他真的以为小目被摔死了,自己当时也想一死了之。现在听说她还好,便如自己也得了重生一般。
实际上,小目送去云积观时脑后肿得很高,已闭气有一会儿了。首阳真人用内功和银针替她活转全身穴位,才又缓了过来。缓过来之后的小目没日没夜地大哭不止,又高烧不退,云积观的道长们将内功调理和药石都试过,怎么也退不下来。
欧阳孟急得没办法,便一次次地将自己的手放到雪地里,再用手抚着小目的头颈为她退烧。
三天过去了,小目的烧终于退下来,首阳真人和欧阳孟才将病情好转的小目带回镖局。
庭羽高兴得抱着她不肯撒手,将她从头到脚检视了一番,甚至逐个数了一遍她的手指和脚指,生怕少了些什么。而小目或许是前几日又病又闹的累了,精神不如之前好,一直昏沉沉地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