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澜继续道:“岛上很多人都死了,现在一直有朝廷兵盘查,而且越来越严!说起来,你真不应该回来!还好你现在眼睛好了,希望没人认出你来。”
庭羽眼泪在眶中直打转,半天才哭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家犯了什么罪呀?为什么要杀我爹?我娘怎么办?没人去救她怎么办?”
丁澜见他如此着急,连忙安慰道:“你先别急,我们去找霞光大人,看她有没有法子。”
庭羽依然崩溃大哭:“家人一个都见不到了!我要眼睛有什么用?我宁愿看不见,宁愿瞎上一辈子,只要我爹娘都在!”
他一哭,怀里抱着的孩子也跟着大哭起来。
丁澜也知他一时也难以止住了,他也坐在庭羽的身边,道:“其实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爹他……我爹那晚也被人杀了,我和妹妹再也没有爹了!”说完他抱着庭羽的肩也一并哭了起来。一时间三个孩子哭成了一团,在这海上孤船之中,他们悲伤的哭声也无从被人听到,除了天与海。
为了掩人耳目,丁澜与庭羽在海上漂到下午,在士兵们都午睡了的时候才从东面山峡无人处上了岛,呆在一处焚烧过的院子里。庭羽身边带足了干粮,他用水泡了一些馒头充分捣碎成稀汤,再小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给孩子吃。那小女婴出生来喝了几天狼奶,之后就是靠灵公和庭羽用米汤、菜汤一点点喂,所幸也没病没灾地长得十分好。庭羽照顾这个妹妹时既细心又耐心,不仅仅是因为他拼了命才救出来的一条小生命,而且他固执地认定自己若没把她照顾好,便没办法面对娘亲了。
上岛之后,丁澜将庭羽藏好,自己去向霞光大人报信,庭羽就躲在东边天极山这间破屋的角落里度过了一个炎热难捱的下午。这是自己住了十多年但从亲眼未见过的家乡,如今他死里逃生地回来了,却只能躲在这角落里,用一片大树叶不停地扇着热得随时可能哭闹的幼妹,无助地等待外面的天空一点点暗下去。
得知庭羽回来,霞光大人既喜且忧,喜的是自血泪之夜以后,岛主家总算有一个幸存的人出现了,原本他们以为段氏一家全遭了不测;忧的是岛上现在到处是朝廷兵,庭羽现在回来无异于自投罗网,更不要提在此地安生了。
是夜,霞光大人来到庭羽藏身的小屋,与她同来的还有丁澜和他的母亲苏姨娘。苏姨娘见到庭羽便哭了:“可怜的孩子!这么久你们是到哪里去了?”
庭羽便向霞光大人和她讲了自己这半年的经历,苏姨娘抱着那新生的孩子,道:“孩子这么小,你怎么带的了?”
庭羽说:“灵公前辈告诉我怎么带。反正给她吃饱东西,换好尿布,她就会很乖地睡觉。”
霞光大人则一直看着庭羽道:“看到二郎的眼睛康复,我很高兴。只可惜你的家人,还有这个岛,都已不复是从前的样子了!”
庭羽道:“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霞光大人低头皱眉,叹气道:“死了太多人,我们贝蓝族有记载以来,从未遭受这样的人祸灾难,令我日夜难安。眼下,朝廷还在不断往这里增兵把守,族人们的日子是越发难过。他们对我和本族人还算宽容些,但西岛的普通岛民就真的很凶险,他们被视为岛主同谋,稍有怃逆就随时被杀。西岛的岛民本就比族人来源要复杂,有些人为了自己家人的生路,还会伙同朝廷兵为害同岛之人。枉我为一族之长,却也是没办法庇护这岛上所有人。”
庭羽道:“他们为什么可以随便杀人?不用偿命的么?”
林姨娘悲愤地道:“因为他们本就是畜生,哪有人性!”
霞光大人道:“这群恶人,上岛第一天便将你父亲的公馆烧掉,里面的岛民户册尽数被毁,人命在他们眼中就如同没有名字的蚂蚁一般。”
庭羽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霞光大人低头皱眉道:“那朝廷的主将高将军早已警告我,若我插手西岛人们的事情,便拿我族人的命来抵。现如今,我也只能将西边一些女人和孩子偷偷带进山里,让他们假装是我族人,或可逃过一劫,但这实在是无法顾及全部。我看着岛民们命悬一线,三天两头便有人被杀,实在是气恨焦急!”
庭羽能想到那种天天提心吊胆、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的恐惧,在被囚的日子里,他就是这么一天天度过的,如今没想到家乡的人们也在遭受着这种折磨。他绝望地想:这里大家都已自身难道,谁还能顾得上救我娘呢?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对霞光大人道:“大人,我娘还一直被囚,我当日脱身后她也换了地方,现在大人有没有办法,能救一救她?”
霞光大人也是心痛,闭目良久才道:“二郞啊,我也很想救夫人,但眼下连离开这个岛的机会也没有。我这一生中,还从未像现在这样为难过。”
庭羽低头含泪,屋子里一时无人说话。夜色昏暗,海潮声中,庭羽清楚地听到自己泪珠滴落在枯草上的声音,那样地凄凉无助。
良久,他抬起头来道:“大人,我明天就去找救我的那位老人家,他住在祁连山,可以教我武功,这样我就能自己去救娘亲!妹妹就托付于大人,请代为照顾她。”
霞光大人怜惜地看着他道:“妹妹交给我你可放心,只是那祁连山路途遥远,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去得了?”
庭羽道:“再远我也得一步步走到。”
霞光大人看着他纤瘦的身体,虽佩服他的决心,更多的却是担忧。
为不引人注意,这一晚霞光大人和苏姨娘只将婴儿带走,庭羽继续留在废墟里。当天晚上后半夜,庭羽从破落的废墟中看向只有星光的黯淡长天,他满心迷茫,备感无助。偏偏到了后半夜,他忽然发起了高烧,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焰,慢慢地由小到大地燃烧起来。
起初他还能忍受,渐渐地他便感到十分不适,至天快亮时,他已烧得七荤八素,趴在废墟里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