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场里,一艘十余丈长的宏伟大船被众船工缓缓滑入水中试水。
庭羽和恪文两人拿着锤子走到底舱逐个检查,庭羽对这大船很喜欢,高兴地东看西看,喜不自胜。段恪文像只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着,逮哪儿就坐哪儿,庭羽忙乎了一个上午,才走过来踢了踢他,问道:“三少爷,你这是怎么啦?”
恪文可怜兮兮地抬起脸来道:“柔儿还是不肯理我,怎么办?”
庭羽大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回事啊!我还以为天塌了呢!”
恪文道:“这也是很大的事情,好吧?”
庭羽道:“你是怕咱娘知道你气哭了柔儿,挨打吧?”
恪文两眼散光地道:“才不是呢,咱娘虽然总是喊打喊杀,最多也只是揪两下耳朵嘛!”
庭羽也挨着他坐下来,拿起身上的水壶喝了两口,递给恪文。
恪文接了却没心思喝,两眼仍是散着光,道:“我从来不知道柔儿也会生气,以前我老欺负她,她从不生气的。”
庭羽瞪着他:“什么叫‘你老欺负她’?”
恪文道:“就是她对我特别好,什么都让着我,顺着我,照顾我,我一直觉得理所当然,如今我居然还伙着你们外人欺负她,我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啊?”
庭羽更加瞪着他:“什么叫‘外人’?”
恪文也没理会他的情绪,自顾地道:“刚回来岛上那会儿,霞光大人不让我出去玩,她就来陪我,给我做好吃的,怕我闷就带着我去山上采花,害得她那阵子都没怎么开店。她对我这么好,我还捉弄她,我真挺混蛋的!”
庭羽呆瞪着他,道:“少爷,你没事吧?”
恪文道:“有事。我睡不着,良心不安,因为她还是不肯原谅我啊。”
庭羽摸了摸他的额头,诚恳地道:“得,还是我找她说说去吧,我看你脑子都快坏掉了。”
恪文道:“不用你搅和,我自己去。她要打我骂我倒还好,可是她不理我,我这心里就跟压了块石头一样,难受!”
庭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挪到恪文的对面坐下,道:“喂,少爷,你确定……你脑子没事?”
恪文戳着自己的心口说:“有事,我这儿也有事儿,再不把这石头搬开,我就要死了。”。
庭羽骇然,愣了半天,道:“你……你不是喜欢上她了吧?柔儿可是个好姑娘,你知道么?”
恪文道:“我当然知道……”
庭羽道:“可我觉得你不像个好东西!”
恪文道:“我怎么不是?”
庭羽拿起锤子道:“我可是把柔儿当亲妹妹看,你寻开心找别人我不管,柔儿就不行!就算你是我亲兄弟,也不能让你害了她!”
恪文道:“你急个什么劲?人家都不理我啦!再说了,我有拿谁寻开心过么?我怎么害她了?把我说得那么……恶毒?”
庭羽简直想吃了他,拿锤子敲着地板道:“宁葭啊,你忘啦?还口口声声说要救她出来呢,人家还在等你呢!你怎么能脚踩两只船?”
恪文气的两眼一闭:“哪有?一直就是你在拿她寻我的开心好不?”
庭羽语塞,捋直了舌头道:“怎……怎么又赖我头上了?你和她不是相互倾心的么?瞎子都能看出来!”
恪文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我只是关在京城几年,也和她有话可说,自然与她相处多一点!难道你让我跟赵世玉那小王八蛋聊天?还是跟宁荻大小姐谈心?我将她当妹妹看,就像你对柔儿、玲珑她们一样啊。我想救她出来,也是看不惯那老匹夫这样薄待她,何况她的境况也确实是可怜,是个人都看不下去吧?”
庭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可我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你啊,你怎么办?”
恪文道:“我哪知道。反正我没啥想法,她是宁王的女儿,我也不想和那老王八蛋再有什么干系。”
庭羽继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脑海中想到的是宁葭单纯的脸蛋,还有她那个可怕的母老虎姐姐,顺带还跑题地想了一把中毒中到骨髓缝里去了的江南。
恪文挠着脑袋道:“唉,我真是笨啊!大哥说我们男的不如女孩儿懂事,也许是对的。”说着,他变得精神起来,一跃而起道:“不行,我还是得去找柔儿!船的事儿我反正也不懂,就交给你了!”
庭羽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只觉得有一万鸟在脑海中盘旋,晕得他真想一头倒地不起:“我的个苍天,这可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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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一艘巨大的船驶出了海港,船头挂着龙月蓝旗,还有一面船旗上书“苍龙号”。它的舱底有两排巨浆,是由船工用脚踏一块大木板,再经几个巨大齿轮的起转承合来划动船浆,行驶速度飞快。又有两艘稍小一点的船,名为“初阳”和“新月”,跟随左右。一大两小三个船身上彩带飘扬,人们纷纷站在大船码头欢呼雀跃。段氏一家在码头登上船,霞光大人与家人也将同往,许多族人和岛民也自驾家中的渔船一同跟随前往。他们此番出去三天两夜,准备在龙月海域巡游一周,还要去诸岛巡视一番。
其时天气晴好,碧空万里,浮云朵朵,海面上亦是风平浪静,海岛翔集。甲板上装了许多遮阳伞盖,天气炎热,上午时大家还在甲板上兴高采烈地吃喝玩乐闹腾了一番,到下午到底抵不住炎热,各自回舱睡觉去了。
到了晚上,天空墨蓝,月光清朗,照得海上银鳞片片,大船停了下来,静泊在海上,船舷和甲板上挂起暖黄色的灯笼,那景色唯美如画,好似不是真的一般。工匠们回到小船上去休息,大船上只余段氏一家人。夜晚凉风习习,大伙儿全从屋里钻出来,跑到甲板上吹风乘凉。庭羽和几个少年占据了顶层甲板,在上面吃着西瓜,猜着拳喝小酒,吵闹不休。
小昭十分怕水,打上船起就一直麻着胆子猫在船舱中不敢出来,而柔儿却是害怕碰见恪文,无论玲珑和小目她们怎么劝诱,两个姑娘一整天就闷在船舱里没出来过。
到了晚上,蝶衣来到舱中。蝶衣知道小昭这些年变得不太喜欢水,段延俊在上船前也特别提醒过她,两人原以为小昭会找个理由不肯同来,没想到她却默默地壮胆随行了。
蝶衣想着现在已到了晚上,应该不至于像白天那般令她紧张害怕,于是便装作不知道她这一层心思,伙同玲珑、小目等人力劝小昭出来玩。
小昭一人难敌众口,眼见捱不过去,便略松了口,问:“我出去的话,有什么好处?”
玲珑说:“有好东西吃!”
小昭说:“我在这里也能吃啊!”
蝶衣眼珠儿一转,道:“你要是肯出去的话,我就跟你们讲故事,在这里太闷了,我可不会讲。”
小昭无精打采地道:“我又不是玲珑,才不喜欢听故事呢!”
玲珑又道:“那,姑姑,讲你和伯伯的故事好不好?”
蝶衣一愣:“呃?”
小昭一听,道:“是了,娘,要讲就讲真人的故事,最好是咱爹的糗事,要不我就不出去了。”
蝶衣一看几个女孩儿都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遂心一横,道:“好吧,豁出去了!都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