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断山伸向东南面的地方,有一块奇怪的白色薄石伴着山体从海中一起伸上来,上部份弯向大海分裂开去,尖尖细石伸出去有一丈多远,尖端与玉龙广场平齐。
从前,贝蓝人称它为“天泊刺”,意思是天空停留在刺尖上。
后来,先皇觉得这个名字太不适宜,他见那白石轻盈细削如羽,便改叫“天泊羽”,意思也就变为从天上泊来的一片羽毛,并亲自书写了此名。工匠们便将先皇的手迹刻于一根石柱上,立在这石头的旁边。
这天泊羽白石极轻薄凶险,看上去踏之欲断,一般人都非常害怕这里,绝对不敢走上去。
可庭羽不是一般人,他向来就不怕死,面无惧色地朝天泊羽上大步走去,脚下没有半点犹豫。
那时,段延俊和蝶衣听着他那句“当我没回来过”还没愣过神来。
只有文宣觉得有些不对劲,伸着脖子在小声地冲着他的背影喊:“喂喂喂喂,小狗儿!你做什么去?你想干嘛呢?”
庭羽也不回头,面向大海吹来的海风,深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一笑,同时脚下加快了步子,一蹬地面,便如轻羽一般飘过了石桥,踏上羽石之尖,纵身一跃!
蝶衣已看见,连忙紧追,惊叫,:“小羽!不要!”
她一喊,猛然也惊动了段延俊,他见到庭羽刚刚站着的地方,只有一团黑红两色的披风,还有那柄断剑。猛然回头看去,却只见他的背影已经到了石尖!
此时段延俊脑海中忽然没来由地飘起了欧阳孟的声音:“今天这一劫能不能逃得过,全看岛主。”
他心中猛然惊醒!想也不想便立即运轻功往天泊羽上飞掠过去!
蝶衣只觉一股风窜过,段延俊如蝙蝠一般扑向那石尖,毫不停留!她心中一惊一急,只觉得眼前猛然一黑,两脚无力地瘫软在地!
当她眼前再恢复光亮时,却只见那天泊羽上空空如也,只有栏杆和白石——丈夫和儿子已经全不见了!
她的心一缩,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抓住将要被它捏碎!即将碎裂之时忽然听到有风声从她头顶掠过——有一个矫健身影如疾风般朝白石上飞纵过去,同时他手中有轻丝如蛇信般飞出数丈,一直飞向天泊羽下方去!
蝶衣挣扎了几番才站起,跌跌撞撞,扑到离自己最近的广场栏杆边上,只见那几十丈下的深海波涛汹涌,巨石穿空,而有两个人影悬在天泊羽下数丈处!
谢天谢地!那正是段延俊和蓝庭羽,父子俩竟然没有落下去!
她赶紧抬头,吃惊地发现石尖上站着的,竟是辛无名!
原来,他用天蚕丝及时挽住了段延俊的腿,而段延俊则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庭羽的一只足踝!
这整个过程只要稍差毫厘,父子俩便都有可能葬身大海!
蝶衣的一颗心总算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她抚着心口,浑身发软地扶着栏杆才能站定。
崖上风很大,父子俩就这么倒吊在半空中来回摇晃着。
段延俊看着下方没好气地喝道:“什么叫‘当你没回来过’?找个石头刻个名字你就能寻死了?爹娘养你这么大,想寻死你问过我们没有?”
倒悬着的庭羽像个布娃娃一样耷拉着手脚,赌气地道:“你不是不肯原谅我吗?”
段延俊听了真恨不得将他扔下去算了,道:“你真想死我立刻就松手!若是不想,就上来给我好好地说清楚!从头到尾!”
庭羽倔强地不说话,赌气不理会他。
段延俊见状,又道:“你最好快点想,打了一早上,可没多少力气了!臭小子!真是要被你气死!”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骂了出来。
但从段延俊内心深处来讲,与其说被气死,倒不如说是差点被庭羽这不要命的一跳给吓死。
纵是有万千过错,庭羽终究是他们的儿子。这大概是为人父母都会有的那么一点点私心吧,跟天理人道没有半分关系!
庭羽听了这骂,心中转喜,连忙把脑袋扭向胸前看着父亲,道:“好了好了,我全说!”
段延俊道:“光说就行了?若你还胆敢再去犯事,我不如现在把你扔下去来得干净!”
庭羽着急地道:“不敢了,剑都折了你还不信我?”
段延俊心中一阵说不上来的酸楚,瞪着他心想:以后是不敢了,以前的怎么办呢?
庭羽见他不语,又扭着脑袋讨巧地喊了一声:“爹!”
段延俊听他这么一喊,之前的恼怒一下子烟消云散,见着他现在淘气卖乖的样子,实在是想气也气不起来了!于是小叹一口气,仍是骂了一句:“真是个臭小子!”
说着手上一用力,便将庭羽往上方抛去,庭羽借着这力便在空中翻了个身,如小鸟儿一般飞了上来,稳稳地落在石尖上。然后段延俊抓着天蚕丝一借力,也跃上了石尖。
“干爹!”庭羽一上来,就高兴地喊着辛无名。
段延俊上来后对辛无名一揖,道:“多谢辛兄搭救!没想到辛兄也来了,有失远迎实在是太失礼了!”
辛无名道:“哪里哪里!是我不请自来,还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请段兄不要介意!”
段延俊爽朗地道:“哪里会!欢迎还来不及啊!”
因那天泊羽的石尖不过三尺宽两尺厚,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踩着三个大男人着实叫人看着害怕。蝶衣站在栏杆边招手道:“都上来再说吧,别站在那里了!”
于是三人忙走回玉龙广场上。
刚一走上来,蝶衣向辛无名再次致谢,然后两眼冒火地转身盯着段延俊和庭羽,二人立即面色紧张了。
蝶衣一伸手便揪住了庭羽的耳朵,大骂道:“你这臭孩子,全没良心的!你想吓死我吗?我要拿把你关起来!绑起来!我看你还敢!”
于是,这位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此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侧扭着身子,跟只猫崽一样地划拉着两手,连声痛叫:“哎呀!娘啊,痛!痛!痛!”
蝶衣松手骂道:“你也知道痛啊?那你知不知道心痛是什么滋味啊?还敢跳崖来吓我吗?”
庭羽连忙捂着耳朵直告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蝶衣骂着已是眼泪直流,哭骂道:“我是你娘,你这条小命我也有份的,想死也得先问了我答不答应!我真是白养了你一场啊!”说着伸手又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拭起泪来。
段延俊其实也是这个心情,忍着火对庭羽道:“看把你娘气得!”
庭羽听了,也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赌气举动,连忙抱着母亲道:“娘,我错了嘛!别气坏自己,我就站在这里,你要打要骂都成,是我不好!我不好!”
蝶衣听了,却只是伸手捧着庭羽的脸,泪眼朦胧地看了又看,庆幸儿子还好好地在自己跟前。
然后她看到庭羽破了的嘴角,心疼得想去擦却又怕碰疼了他,比划半天还是下不了手,只得对着段延俊跺脚道:“你看你,下手也没个轻重!有你这么凶的老子吗?都打一早上了还没打够啊?真是不知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