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羽和芊眠蛰郎的打斗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总共都没超过十招,但还是惊起了段延俊。
这样的夜晚,他一直就未脱衣,也没有睡得很死。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赶来时芊眠蛰郎已走远,只剩下恪文一人在当地。
恪文用金剑敲击着廊柱,也将睡得不安稳的其他人给惊醒了,大家陆续也往后花园赶来。
段延俊见恪文气短声哑,知他被人封了穴,连忙替他解开。恪文一出声便大喊:“爹,有狼!有狼!羽毛被抓走了!”
其实不用他说,段延俊心里也明白了八分。
赶过来的蝶衣一听这话,立时觉得一阵头晕脚软,扶着柱子才站稳。
庭辛提了灯来,欧阳孟在这周围看了一下,只说了一句:“没有很多打斗。”
大家更是感到这芊眠蛰郎的可怕,庭羽功夫不弱,竟然在几招之内就被他掳走!
恪文喘了半天,才拼命让自己脑袋冷静了一些,他激动地道:“他是为护我才分了心,中了那人的偷袭。”
段延俊扶着儿子道:“那人可有说什么话?”
恪文点点头,焦急地道:“他说……四更时让你去玉龙顶换……换命!”
段延俊心中放下一块大石,这样说来庭羽应该此时没有性命之忧。
而蝶衣原本揪在一起的心此时仿佛被捣碎了一般,她六神无主地靠着柱子,身子渐渐滑下去。庭辛见状连忙扶住她,蝶衣抓紧了他的手,带着哭腔颤抖着道:“小羽被抓走了!你弟弟被抓走了,这可怎么得了!”
庭辛道:“娘不用担心!我和爹一道去,救他回来!”
蝶衣哭了两声,却又强打精神站直了身子,擦着眼泪道:“不,我和你爹去!”
庭辛连忙阻止道:“娘,你在家休息着,我去就好了!”
蝶衣却坚持道:“你在家,就我和你爹一起去。”
庭辛不同意,道:“娘!——”
段延俊听了,对庭辛命令道:“庭辛!你在家里照看其他人,我和你娘去救小羽。”
庭辛焦急地道:“爹!我怎么……”
段延俊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命令道:“不必再争了。你先把恪文送回去,我们没回来之前,谁也不准走出行宫半步。”
说着他走向欧阳孟和程霄二人,抱拳道:“欧阳师父,霄儿,这里也要拜托给两位了!”
欧阳孟淡淡地点头,程霄连忙作揖还礼。
段延俊看着欧阳孟似醉非醉没有表情的脸,道:“若我们回不来,那容我在此先谢过欧阳师父对小羽的厚待之恩,恕无法同等还完此恩了!”
欧阳孟满是胡茬的脸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对段延俊道:“小蓝曾和我说过,帝王谷有一位占卜师父说他在十九岁将有大劫,如能平安度过,即可长命百岁。”
段延俊惊讶,道:“此时说这个,是何意?”
欧阳孟道:“这位师父说,劫数来得越早,越容易渡。”
段延俊心中想:庭羽满十九岁刚刚一月,是否意味着这一劫只是有惊无险?
欧阳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段延俊道:“也许他早料有今天这一劫。能不能逃得过,就全看岛主了。”
段延俊道:“我自会尽力救回他。”说着便望向妻子,又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儿女,眼中仍有没能忍住的不舍。
恪文和小昭一见父母要走,立即抢上前来,一个对着父亲一个抱着母亲道:“爹!娘!我们也要去!”
蝶衣抱着小昭道:“你们在家,好好等我们回来。”
恪文道:“那你们何时回来?”
段延俊夫妇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段延俊缓缓地道:“万一我们不回来,你们不准去找芊眠蛰郎!无论有什么仇怨,就在我们这几人身上了断!若这龙月岛不安全,你们,还有小目,就随大哥一起去辽原,或者去千叶山庄投奔友雄叔叔,知道吗?”
恪文听了有如万箭穿心,道:“爹,千万别这样说话,二哥也是说了一通奇怪的话,就被抓走了!我哪儿也不去,龙月是咱们的家,凭什么要我去别的地方?”
段延俊沉声道:“恪文,不要意气用事。我只是说万一,若我和你娘真不能回来了,你便也要有所担当,要照顾好妹妹们,这比报仇重要得多,所以别说这样的意气话!”
恪文争辩道:“若不能为你们报仇,我哪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段延俊望着儿子,深沉地道:“冤仇相报无了时。你们还年轻,这一生有许多事情,远比报仇更值得去做。”
恪文一时心痛急躁,还欲争辩,段延俊却阻止他再说,交待道:“就当爹娘最后一次嘱咐,你务必听在心里!”
恪文垂头,暗暗落下泪来。
小昭见状,抱着母亲的手道:“娘,你让我去吧!我见过那个人,我问他讨二哥回来!”
蝶衣道:“傻孩子!现在不是理论求情的时候了,你安心在家等着我们回来便是。”
小昭哭道:“我不要……”
蝶衣狠狠心抽出自己的手来,硬着声音道:“不许哭!咱们家的孩儿,从来都不是遇事就哭的!”
话虽如此,小昭一时也止不住眼泪,蝶衣终究是硬不下心肠再训斥,咬咬牙转脸只看着丈夫了。
段延俊对恪文道:“安心等我们回来,尤其别自乱阵脚。”
说着他又向欧阳孟、程霄作了一揖,便与蝶衣一道离开龙月听香,乘着暗淡星光直奔天断山下去。
白津山道在星光下如同一条白色玉带,静静地躺在龙月岛的中线上,无需火光便可得见。
段延俊携妻子在这山道上飞奔。
蝶衣生于草原游牧部落,自幼时亲生父母为人所害,她为报仇而习武,少女时已练得一身好功夫。只是遇到段延俊后,她便放下刀剑转而操持家务、相夫教子,所以儿女们并不清楚她竟然也能身轻如燕、健步如飞。
很快他们便来到还未修好的栈桥断口处,隐约见到对面山腰上通往玉龙广场的山道和梯级,估摸着还有十来丈远的距离。蝶衣见这距离太宽,她是断然过不去,不由得急道:“这样远怎么过去?”
段延俊看了看,突然回过头来,对她道:“对不起了!”
蝶衣一愣,便只觉得肋间几处同时一麻,顿时双腿一软,浑身软绵绵地没了力气,朝地上滑去。
段延俊忙伸手接住她的身子,将她轻轻靠在一个桥墩边上,歉意地道:“好了,还是不能让你去犯险。这次就当我说话不算数,等我回来,你想怎么生气都成!”
蝶衣被封着穴,全身软绵绵的,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段延俊留了她在桥上,自己则吸气凝神一点足,便从断口处轻轻松松便到了对岸。
蝶衣动不了也喊不出,眼睁睁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泪水止不住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