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外面没有动静的时候,庭羽再度活动着自己的肢体。
现在他身上麻木感已消退了不少,刺痛也不如之前那么难受了。这不止要谢谢宁葭,还要感谢的就是宁王所输的那一段真气,也令他恢复了不少体力,他几经努力,已能够坐起来了。
四更以后,宁葭来了,带着解药和一小壶鱼汤。
庭羽现在不再需要她喂,能够自己喝完这些。
宁葭担忧地道:“今天我爹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好在他晚上又赶回避暑山庄。可我担心他会将你关到别的地方去,那我就没办法。”
庭羽坐在黑暗中道:“我已见过他了。所以,我想今晚就走,不能等了。”
宁葭担忧地说:“能行吗?你现在这样,哪里走得了?”
庭羽道:“应该能走。你扶我一下,我走几步试试。”
宁葭依言扶着他,庭羽将脚落地,使力站了起来,却只觉得两腿软绵绵的跟棉花差不多,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站稳,却一步也挪不动,根本抬不起脚来!
宁葭道:“不行的,蓝师父,你这个样子还得等上几天才能走得了,我想我爹这两三天也不会再回来了。”
庭羽扶着床柱和她咬牙站稳了,笑道:“我不等了,一刻也不。”
说着他干脆伸手扶了自己左腿,用力往前移了一小步,顿时,刺骨的痹痛传遍了全身!
他在黑暗中咬紧牙关,让自己迈出了这一步,接着第二步。每走一步,脚底脚背如针扎一般地痛。
他忍着痛一边走一边自嘲地道:“感觉自己像个两岁小孩,得再学一遍走路。”他嘴上说着,手已放开宁葭,独自开始迈下一步。
宁葭道:“蓝师父,好了么?”
庭羽已满头是汗了,回答道:“走了几步了。”
他想象黑暗中自己的样子,也许像个木偶吧!
就这么几步,走得他都出了一身大汗。他怕撞到前面的凳子,又转个圈往回走,依然走回了床前,瘫坐在床沿上。
宁葭听着黑暗中他的脚步声,小声地道:“蓝师父,你太厉害了!这么快就能走。”
庭羽笑道:“是宁葭姑娘的解药和鱼汤厉害!”
宁葭听着,无声地笑了。
庭羽问道:“宁葭姑娘,请问这宁王府有没有可出去的地方,或者不高的外墙?”
宁葭道:“门倒是没有。我记得小时候见过后花园有一处墙壁是波浪形的,墙矮的地方只比人高一点点,外面是一条浅河。”
庭羽心想,这样最好,于是问道:“姑娘可知道我的马在哪里?”
宁葭一听,道:“蓝师父不会想着骑马跳出去吧?那处围墙只是稍矮,马应该是跳不过去的。”
庭羽道:“那个不用担心,只有我的马在,就有办法。”
宁葭道:“哦。蓝师父的马常常在花园里一个草坡下呆着,可你现在也走不过去的。啊,等我一下,我去让冬兰来帮忙。”
庭羽奇怪道:“外面没人守着么?再叫人来会不会动静太大?”
宁葭想了想,道:“哦,没事。今天我用了些迷烟让他们睡着了,一个时辰都不会醒。”
庭羽笑道:“呵,我以前还从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多鬼点子,实在是小看姑娘你了。”
宁葭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自己没有多少办法,也做不成事。但幸好冬兰总是会帮我忙的。我要用的药材也都是她想办法带回来给我的。蓝师父请等我一下下。”
说着她便起身出门去,没过一会儿,她的贴身丫环冬兰蹑手蹑脚地跟来了。冬兰对这个相貌英俊惊人的蓝颜印象十分深刻,自听说他被抓起,这小丫环就在不遗余力地与主人一起想办法救他。
冬兰小声地招呼道:“蓝师父,我要什么法子才能靠近你的马?他们说它不但踢人,还咬人呢!”
庭羽也为难地想,这还真是个难题!这大晚上的,他也不可能像在雪原一样用唿哨来唤它,那不知会招来多少护卫。只得道:“多谢冬兰姑娘帮忙。我的马名字叫霹雳,一般只听我的话。”
冬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庭羽想了想,道:“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他将手伸向自己衣襟里,从脖子上取了一个项链坠子下来交给冬兰,说:“你拿着它,马的鼻子很灵,它能闻到我的气味,又听到你叫它的名字,应该不会咬你。”
冬兰担忧地道:“是么?能行么?”
庭羽道:“能的。马的鼻子能闻到很远的气味,也能靠这个认路。你靠近它时不要太快,要慢慢地,弯下腰走过去,小声的叫它的名字。”
冬兰道:“好,我这就去试试。”说着她转身便要走。
庭羽叫住她道:“慢。晚上安静,马蹄声很容易被听到,得拿布包住它的蹄子,这样声音就会小多了。”
冬兰道:“那我找些棉布带过去。”
宁葭道:“冬兰,你要小心啊。”
冬兰道:“小姐放心,请两位等我一会儿。”说着她便出去了。
丫环冬兰借着府中道路上微弱的灯笼光找到了霹雳的栖身之地,那黑黝黝大马正站在花园一处围墙下,若不是它时不时地打个响鼻,冬兰完全不知道它在哪里。
冬兰早听护卫们说过这匹马又大又凶,心中极是害怕,却还是按庭羽的指示,把他的坠子直直地举在身前,猫着腰半步半步地往前挪。一面挪,她一面颤抖着声音,小声地喊着霹雳的名字。
霹雳听到她的响动,便转过头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冬兰怕极了,举着坠子完全不敢动了。霹雳定了一会儿,慢步上前,将头凑近她握坠子的手,突然打了个响鼻,高傲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冬兰很怕它咬自己,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但是霹雳却突然很轻柔地靠近她的手,一张嘴,便将那坠子从她手中咬了过去。
冬兰隐约看见那坠子在它嘴下摆来摆去,她依然不敢动,霹雳镇定地看着她一会儿,又再晃了一下脑袋,仿佛在催促她:你快些带我去吧!还愣什么呢?
冬兰哆嗦着把手着拿着的布给它看了看,又指着它的蹄子。
霹雳果然是旷世神驹,若它要有一张能说人话的嘴,那它绝对要比这世上许多人聪明上十倍!因为它一下就明白了冬兰的意思,轻步向前走了一步,抬起一只前蹄。
冬兰见状,麻着胆子便走到它巨大的身躯下,拿起一块棉布便包住了它这只蹄子。霹雳将脚放下,等她包好便又抬起另一只。
很快四蹄子便已包好,冬兰便牵着它朝庭羽所在的地方走去。一路上,她尽量走着阴暗的地方,小心地避开每个有人把守的地方。
庭羽在宁葭的搀扶下一点点地挪出门来。一出门便见门前昏暗的灯光下,四个护卫正歪在护栏下熟睡着,他不禁看着身边这个柔弱到不起眼的小女子,心中充满感激。
站了不一会儿,冬兰便带着霹雳来了,霹雳见到庭羽高兴得直晃脑袋,耳朵动个不停,尾巴也直甩。
冬兰道:“这马真是太神了!简直跟人一样聪明。”
庭羽笑道:“那是。”说着艰难地移步过去,走到它身边,摸着它的脖子道:“小伙计,真争气啊!让你担心了!”说着他从它嘴里把那坠子给拿了下来,放回了自己身上。
庭羽向冬兰道:“冬兰姑娘,你先将小姐带回屋中,还有那些装解药的壶也是。然后你去将我呆过的屋子里的蚊帐帘子这些浸上灯油,我走过这片草地后,你将屋内点着,自然会有很多人来救火,我便可趁乱走掉。”
冬兰不住地点头,赞叹地道:“蓝师父想得真周到!”
庭羽又吩咐道:“着火之后,两位姑娘请立即呼救,切记要装作睡觉刚被惊醒的情形,这样别人也想不到你们的。可千万要照顾好小姐和你自己。”
庭羽说完,冬兰便赶紧进屋去照办这些事了。
庭羽对宁葭道:“赵姑娘的救命之恩,我一定要寻机会报答。”
宁葭知道他即刻便要走了,她摇摇头,只是急切地道:“宁葭不需要什么报答。只求蓝师父如果见到世文哥哥,你叫他不要担心我。”然后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温柔与不舍:“你只要告诉他我很好,比以前还要好。”
她是呆在黑暗中情窦初开的少女,失明与柔弱令她无法跨越万水千山,去寻找自己心仪的少年,于是只能将所有的思念与温柔托付在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里。自己过得好与不好真的不重要,只要不让他担心不让他烦恼,那对她来讲便是最好。
庭羽郑重地道:“我会的。”说着他让霹雳蹲下来,自己使了浑身力气才上得马背,想法子稳住了身形。
等冬兰出来,庭羽道:“请两位姑娘多保重。我告辞了,后会有期!”
宁葭道:“蓝师父,路上小心!”
冬兰也不舍地道:“蓝师父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