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涵——墨涵——楚墨涵——”远处依稀传来喊我的声音,我拍拍裙子站起来,然后对芮梵说:“家里人在找我了,我得走了。”
“你叫——楚墨涵?”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表面上看起来是的,可是,我还是喜欢自己叫汪若溪,如果你愿意,还是唤我做若溪吧。”呼唤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对芮梵扬扬手,“再见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你?”脸上是有些奇怪而魅惑的笑容。
这一次,我真的犹豫了,我喜欢享受属于我自己的孤寂的时光,可是面前这个叫做芮梵的男子,却让我对他有种奇特的信任。“我几乎每天都在这里晒太阳,或者,晒月亮。跟你一样,我也不喜欢拿手机。”我粲然一笑,向着喊我的声音喊了回去,“我在这儿!”回头去看芮梵,他脸上那抹若有所思的笑容让我觉得莫名的安心。
是哥哥在找我。今天要跟父母的至交吃饭。据说两家人相交已久,可是很可惜我不认识那家人,当然我也没有兴趣打听,只知道对方家里有一子一女,并且都颇为出色。哥哥据说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不但说得一口流利的法语,并且对中国古代的诗词歌赋更是痴迷,将中外两种文化兼容交汇得极为了得;妹妹正在读大学,是个标准的草莓型女生——可爱又甜美。
父母跟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我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去听,可是他们的声音却不停地灌进我的耳朵里来,于是我断断续续地知道了这家人,却至今都搞不清楚他们姓什么叫什么,当然,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停的回忆,不停的探寻,以免时间长了,我会忘记沐泽的模样,我才不要忘记沐泽,永远不要。
吃饭的地点定在一个古色古香的玲珑院落里。走进熟悉的月洞门,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至少,不是在那种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圆桌边对着一桌食之无味的食物无聊的敷衍,这样的环境要好得多,熟悉得多。出了月洞门,石子铺就的小径花香四溢,那是因为小径的两边种满了藤萝,时值初夏,弯曲缠绕的藤蔓上开满了细碎的米白色花朵,使得浓荫弥漫的小院里显得愈发清幽。我走过去轻轻将那娇弱的花朵托在掌心,花蕊中呈现出淡淡的黄色,让整朵花看起来无比的羸弱。可是我知道,它们的生命力远远胜过我的,它们能够顽强而坚韧地在缺失阳光的地方生长着,而我,失去了沐泽,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重新捕获对生活的渴望呢。
这个地方是我的哥哥墨非选的。哥哥十分宠我,可是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跟沐泽相提并论,按照现代人的说法,哥哥的相貌很“帅”,他浑身上下都充满着阳光和自信,好脾气,懂事孝顺,可是,他就是少了沐泽那种书卷气,那种飘逸感,还有那种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温存。相形之下,倒是刚才见到的边芮梵比较有这样的气质。
刚刚走到包厢门口,就听见一屋子的人在说话。说实话我怕极了这样的场合,在我的时代里,除了家宴或者重大节日,女孩子是不必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的,我本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可是现在,我不得不硬起头皮参加这样或那样的活动,哪怕我厌烦到了极点。好在我因为“生病”而不需要去上学,不然的话除了诗词曲赋我对其他的一切一无所知,要怎么面对呢?他们说我生了一场病,然后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了,还说这样的病叫做“失忆症”,真是见鬼,我哪里是失忆,而是根本就不应该在这里而已!
我悄悄地拉了拉墨菲的衣角,“哥,我可以不去吗?”
“当然不行了,今天和平常不同,我们很久没有跟边家聚会了,今天好不容易他们家的少爷回来了,我得看看这小子变成什么样了。再说了,爸妈也不会同意的。都到门口了,你还想临阵脱逃啊?我看没戏!”墨菲看了看前面走着的一对中年夫妇,摇摇头悄悄地跟我说。
“你们兄妹两个在嘀咕什么呢?”妈妈回过头来笑问。她是个很好相处的母亲,大概是因为我生病的缘故,平时对我的管教也并不严格,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是很感激她的,正是她对我的宽容和忍耐,我才能有充分的时间和自由每天出去闲逛。
“没说什么,我在跟墨涵说不知道芮梵变成什么样子了!”墨非替我打着掩护,一边冲我挤了挤眼睛。他的行为倒让我想起了我的贴身小丫头俏儿——从前,那个丫头也是在我偷偷做什么的时候替我在阿玛和额娘面前遮掩的。只不过,墨非口中说出的名字让我有些吃惊:“芮梵?”
“对啊,你不记得了吗?再仔细想想,小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的芮梵哥哥?”妈妈一边提醒着我一边推开包厢的门,“现在都长大了,怕是相见不相识了呢!”
听了妈妈的话,我忽然觉得胸口发闷,那个穿着白衬衫,一笑会露出一口漂亮牙齿的男子,如果放在两个世交家庭的聚会上,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宁愿自己在公园的长椅上跟他谈天论地而不是在这里!
大概是我的脸色确实不大好,墨非叫住了刚要进门的妈妈,“妈,我看墨涵的脸色很不好,她是不是不舒服啊?”
妈妈回身来看了看我,然后急忙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烧啊,墨涵,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告诉妈妈?”
“我,我只是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妈妈别担心。”
“大概是这里的空气不怎么流通的缘故,墨涵刚才一直在街心公园里晒太阳,是不是有些中暑啊?”墨非看起来很担心我的样子。
“不然的话进去在旁边的沙发上靠一靠?”爸爸也凑了过来。
就在我们一家人在门口乱成一团的当儿,我听到陌生的声音说:“墨涵这是怎么了?”柔软好听的女声里透着关切和慈爱。
“可能是中暑了,这孩子,也不管天气热不热,总是喜欢到街心花园里去坐着,这不,刚刚说胸口发闷不舒服呢。”妈妈的声音有些焦急。
“妈,我没事,坐坐就好了。”我挣扎着睁开眼睛——我不想让妈妈担心,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为了我的事儿操心劳神,虽然我明白自己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她对我的疼爱却让我不能不心疼她。
“这墨涵才几年不见啊,就比我们芮宸懂事多了呢,说起来她比芮宸还小一岁呢。快进来,你们都别挤在门口了,让墨涵进来坐!”那个陌生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朝她的方向看过去——这是一个中年妇人,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但可以看出平时保养得当,她的皮肤仍然富有光泽,黑亮的头发被一枚镶了水钻的发针松松地簪在脑后,一身剪裁合体、线条简单的套装将她衬托的优雅而富有品味,她的身上没有一般女人们常有的那些首饰,只在腕上套了一只玉镯,一眼可知是上上品,水头极好,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晶莹剔透。
看到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笑起来:“怎么,墨涵不认识我了么?小的时候我们芮梵、芮宸和你玩得可好呢,现在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也更漂亮了呢。”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认识她么?过去的楚墨涵是认识她的吧?
妈妈不露痕迹地将她拉到一边说起话来,“芮宸才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呢。”
“是啊是啊,小时候咱们总是说她是个丑小鸭,想不到还真的能有变成天鹅的一天,呵呵……”她露出母亲的天性来,说起儿女话题总是不缺的。
她们开始拉起家常来,显见得两家的关系极好,但是不知为什么似乎久已不见了,一见面难免要对彼此的儿女评长论短。我十分感谢妈妈替我解了围,若非如此,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应付刚才的问题。
我刚刚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只见墨非将一个男子拉到我跟前,“墨涵,看看这是谁,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