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淑妃同皇后于帐中肆意闹过后,心里仍旧是愤愤难平,总觉着自己在宫里头的这几年过得委实憋屈,特别是皇后那不争气的儿子当上这名正言顺的太子后,比之明奕在朝中的贤才盛名,她越发觉得自己不该忍让下去。况皇后今日这般直言,更令淑妃确定心中想法。
这边董媛从和淑妃别后离开帐篷,映春跟在其身后,直到半道上崔嬷嬷迎来,董媛转身看了她一眼,映春先是微微一怔,旋即便反应过来,停下脚步,让崔嬷嬷搀扶着董媛离开。
站在原地看董媛的身影渐行渐远,映春心中忽有股说不上的滋味,是该说董媛越发懂她的心思,还是该说是董媛在如今这般状态下已无计可施,似乎也有认命之态。
确实,就算她作为在后宫里微不足道的力道不足以影响局势发展,但与她涉及相关的人,却有能够翻云覆雨的能力,这份能力若能恰当使用的话,何不尝能够作为辅助的武器呢?
若董媛真是这般想开了,她倒也不用再碍着她做那些个小动作了。
从半道上离开,沿着原路返回,果然就有人上前询问她,为她带路。明奕的办事风格也独有一套了,不会直截了当的和你说。与其说是小心谨慎,不如说他就爱玩这一套暗度陈仓的把戏。
她跟着领路的人来到一处隐秘的树林小溪处,快要走出树林时领路的人就识趣的退到后方,而映春穿过繁茂树荫,就瞧见潺潺流水,青碧草坪,那人就背对着他做着,恍惚让她有种错觉,是回到当初那一次他对她表明心意的时候。
心中忍不住怦然一动,她脚步停滞了一下,竟略微有些紧张,不敢去靠近他。
他这回,又想同自己耍什么鬼花招呢?为何要带她来这里?
背对着她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忽然转过身,从容地对她展露笑颜,“来了,怎么不过来?”
映春背脊骨紧了紧,忽然觉着自己有种要即将踏进狼窟的感觉,只不过如今这般境地,还容得她迟疑吗?下一刻她便迈开脚步,走了过去,来到明奕身边坐下。
带着少许平静里的不自然,她低声开口:“殿下要同奴婢说什么?”
明奕扭过头,凑近她几寸,呼吸时的些微热气静静地在她面颊上徘徊,他看着她眼中不经意闪过的一丝慌色,轻笑一声,“……你突然又怕了我吗?”
明知这并非是嘲笑,然穿到映春耳中,却甚觉怪异刺耳,她镇定地转过头,和他面对面的直视,“奴婢始终都是怕殿下的,毕竟奴婢的生杀大权一直都掌握在殿下的手中。面对能让我死就死,活就活的人,奴婢怎么可能不怕?”
明奕忽然眼色一沉,映春以为自己惹怒了他,但出乎意料的是明奕眼中并无丝毫的怒色,反而带着无可奈何的宠爱,温柔眸光几要将她溺毙。
“你呀……还是如此,在本殿下跟前永远改不掉这脾气。”顿了顿,似乎是察觉到她脸上的不满之意,明奕又笑了笑,“我便是喜欢你在我面前不加掩饰的模样,这才像是真的。”
映春望着他眼中一抹流转情意,手忽地握紧,侧过眸光极快地说了句,“你这般特意费了心思将我带到这里来,不该只是要同我闲聊这些吧?”
明奕沉默下来,没有立刻就回答她,寂静许久才缓声道:“你就不能偶尔再笨一些……。”
笨一些?
映春觉着他的话有些好笑,但却如何都笑不出声,只能干巴巴回了句,“笨些的映春……便不是映春。”干硬的口吻里还带着她一如既往的固执和扭拧。
明奕见她这般,便也不同她再顽笑,开门见山道:“……我当初带来进宫的目的,你可曾还记得?”
映春疑惑他为何突然要问这个,但想到今日在淑妃帐篷里发生的事情,想必他必然是要提及此事的,便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自然不曾忘记,是为了让奴婢在宫中历练后成为能够辅佐淑妃娘娘的有用之人。”
“的确是,但如今……却不是了。”
听到这,她心头咯噔一响,是她所期盼的吗?他真能够……
“现在,你辅佐的对象该换了。”
“大殿下……。”
明奕忽而笑笑,“正巧也是符合了你的心思。”
映春没再接上一句话来,虽说她对淑妃确实没什么好意,但毕竟淑妃和明奕的关系是铁铮铮的摆在眼前的,此时,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倒不如闭上嘴少说少错。
“呵,怎么忽然就不接茬了?”明奕笑望着她。
映春脸色平静地道:“只是既然大殿下心里已经下了决定,那么也自然无需奴婢多言。”
“那便好吧……就让这场大风刮得更厉害些。到时候,你也好趁乱作祟。”说到这里,明奕忽然从宽袖里逃出一件物什,用纸包着,塞到她手中,“这到时候你便让董昭仪放到父皇平时喝的茶中,必然有效。”说着扬起唇角,那双深幽的眼睛静然望着她,竟一时间让映春失了神。
等她回过神将那包药粉收好,再抬头看向明奕的时候,眼前的人很是温和的瞧着自己,这般静好平和的氛围中,映春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她很想避开他这般的眼神,看着平静,但暗藏平静之下的,却是不息的汹涌浪潮,让人仿佛人临其境,会被彻彻底底的湮没过去。
终于有些受不住,她轻咳一声,道:“……谢过大殿下了。”
“这时候才道谢?……且,就这般一句么?”
“那么……大殿下想要奴婢怎么道谢?”映春是下意识地跟着脱口而出的,但话一出口,她当下便后悔想要掌自己的嘴。心里忽地惴惴不安,吃不准这人会不会顺着她的话让她做些难为的事情。
她更是不明白,面对他的时候,平素里牙尖嘴利的自己,竟是极其沉默的。特别,又是在这让她觉着有些美好过头的场景气氛中。
明奕不知是看出她的紧张没有,眼睛瞧着她,眼角里勾着些许笑意,自然温柔,就像是瞧着心头爱护之人的样子。但就是不支声,生生让这气氛逐渐升温。
“殿下……。”映春熬不住了,既然明奕已经和她说好淑妃这件事,又将药交给她,那么接下来便也没什么要说的,倒还不如赶紧从他身边离开。
这人身上散发的一股危险气息,总时不时教人心里慌乱。
“我会放你走的……。”他忽然说了句,“等这样后……。”说罢,霸道又强势地倾身过来,不容她开口说一个不字,便将那灼热滚烫的吻落下来。
一时间天地仿佛忽然静谧无声,只余下她颤抖的眼睫,和他眼底炙热的锋芒。
半晌无声后,他才放开她,映春喘了一口气,眸光湿润里带着一抹迷离看向她,咬着唇的样子十分女儿家姿态,“……如此,奴婢便可先走了吧?”
明奕失声一笑,不知是笑她这少有的羞涩情态,还是笑她即便到此刻,还是强撑的倔强模样,无奈地道了句,“有人会带你离开。”
“明白了。”映春从草坪上起了身,因他那侵占性的吻而导致脚发软而没稳住身形,猛地一下摇晃,明奕眼疾手快地抱住她的腰肢,手就搁在她的小腹前,急促地一声小心。
这般紧贴的姿势让她脸上腾地烧红了,她嫌少有动情的时候,但或许是同明奕间的关系毕竟不寻常,加之自己对他确实心存好感情愫,虽她面冷,不会表现在脸上,但不代表她真是块木头,毫无反应的。
慌忙将他的手从身上拿开,映春闭了闭眼,快步朝树林中走去,冷风拂过脸颊让她略微清醒了些,但饶是如此,她却仍是脚步不停,连头也不回一下。
心里是慌的,他的异常,还有自己的异常,这样悄然产生变化时的不可自控让她很慌乱。但是同时深藏在身体内心的某一处,也是柔软甜蜜的,让人忍不住会有些期待。
说到底,她也是女儿身,有些情感终究不可避免。
从树林中离开,跟着来时领路的人回去,刚到宿营便分开,她独自一人回到了董媛的帐篷内,先是请示一声,里头人出了声她才掀开布帘进去。
董媛正躺在毛毯上,斜倚着身子阖着眼似乎在小憩,听到她进来时才慢慢睁开眼,目光落到她身上,浅笑了一声,“……回来了。”
这一刹那,映春是有种错觉的,仿佛那柔弱绵软的木槿花瞬间成了万花之王。心里略微一震,或许说,是明奕也瞧出了董媛的变化因此也才会同意帮助她的。
董媛确实不像是外面看上去那般娇弱无能,她成长的速度的确很快,这样是好现象,但映春心中却不知为何,总也有几分隐隐的担忧。……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她不再多想,上前一步来到她跟前,“娘娘,这是有人让奴婢交给您的。”说着便将藏在怀里的那包药粉拿出来放到案几上。
董媛看了眼,站在旁侧的崔嬷嬷便上前收起,还特别的在她面上瞧了瞧,但却是很平常的,没什么异样。倒是董媛先笑了,“看来大殿下对春儿你确实是上了心思。”
她立在原地,忽觉得自己那份担忧是来自哪里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嘴上道:“大殿下对奴婢的心思如何奴婢并不清楚,但这件事……大殿下确实是真心的。淑妃嚣张跋扈,皇后尖冷刻薄,唯有娘娘您,才足以能够胜任后宫之主的位置。”
“呵……后宫之主。”董媛低垂了眼帘,发出自嘲的一笑,极轻微的,“我这身子即便是做了后宫之主……又能持续多少光景?”
终究还是担心自己的身子,映春一横心,冲她下了一剂猛药,“即便娘娘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想为您未来的孩子着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