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打,是映春心里想着要受的,可其煎熬程度却让映春觉着自己都快要死过去。怪不得前夜里香巧连二十个板子都没熬过去,可想那明秀身边的管事嬷嬷叫人下手是有多狠了,显然也是受了皇后之命下死手的。
起初她还有意识想,十几个板子下去之后,她觉得自个儿都要臀裂了。若是没在太守府里那段日子扛过水婆婆不时的鞭抽,换做哪个娇小姐来,怕都是要一命呜呼。就算不呜呼,后期不注意调理也是半吊子的命了。
二十个板子过后,那苏嬷嬷许是嫌她还不够疼似的,在旁边尖声道:“你倒是骨头硬,比前夜里那个要厉害多了。只不过你可别以为如此就能让娘娘另眼相看了,若下次再被娘娘发现了,可就没这么好的命了!”说罢阴着脸挥手让人把长凳抽掉,一扭头冷哼一声走开。
映春撞上坚硬的地面,只觉得浑身碎骨般一震,她咳了咳,勉强地从地上爬起,冷汗从额上顺着面颊流下,浑身疼得厉害。刚用手撑起上半身,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惊呼,没会儿就落入一个怀抱里。
“小春儿,你怎么伤成这样儿了?”是明秀的声音。
映春抬起头,眯着眼,模糊视线间明秀的面孔满是焦急,她却是笑了一下,头靠着他的胸口,手艰难地抬起,用极轻的语气道:“太子殿下……您来了。”
明秀握住她的手,脸色大变,“本太子来了!”说罢立刻就抱起了映春。
“放下奴婢罢……。”映春气奄微弱地出声,“若是让皇后……娘娘看见,又要责罚奴婢的……。”
“你做错了什么要这样罚你!”明秀冷着脸低声说了句,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差怕是会吓到她,便放低了声音,“今日这事皆有本太子引起,你这顿打,本太子自不会让你白受了的!母后也真是越发过分了,往前那些我不追究,但今日却连知会也未曾说一声就擅自这般对你!再者你分明是皇兄的……。”说到这明秀的面色黯了下,“你昨日退了我赏赐的礼物怕也是担心会如此……都是我害了你。”
映春看他自哀自怨,因痛眼也模糊,但心里却是一颤,心上顿时有股说不上的滋味。
若此时换做明奕,断然不会同她说这些话。而他和明奕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之于此处吧。
映春不说话了,用半条命换来的代价,又怎会不值?静静窝在明秀的臂弯中,意识疼得有些游离。只知道明秀命人叫了太医来,将她直接就安置在太子宫,之后许是去秀仪宫找皇后理论吧。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只有两个黄装宫娥伺候,看她苏醒了就快步走过来问,“您可曾好一些了?”
映春浑身一种被车子碾过般的疼,艰难地睁眼,一出声嗓音哑的都不成调子,“这是……太子殿下的寝宫?”
上来的其中一个点头道:“殿下让您好好调养,您可千万不要动。”
映春脸色一变,忙使出力气从床上起身来,“我要下床!”
“春儿姑娘,这可使不得!殿下若回来发现你不见了,定要拿我们开罪的!”
“但我也不能呆在这里,我只是掖庭局的一个宫女,又怎能在太子寝宫里养伤?”映春极快地说罢,肺里的空气都快用光似的,身子一软就往后倒去,幸而被两个上前的宫娥扶住。而此时门外有人推入,瞧见映春和两名宫娥纠缠的场景顿时脸色一青。
“太子殿下!”两名宫娥放开了她,映春便扶着床喘着气,整张脸惨白惨白的。
明秀皱着眉几个跨步来到她身边,伸手挽住她的手腕,但映春却侧开脸,有些抵触明秀的触碰,“太子殿下,奴婢可能劳烦您将奴婢送回掖庭局?”
音罢,明秀面孔顿时板起来,先挥手把房里的人赶了出去,接着不由她抵抗就拉住她,“本太子已同母后说过此事,那擅自做主的苏嬷嬷本太子也惩治了她。你受的罪我已替你报了,你如今身上伤得重,太医才刚替你包扎过,且说你近日都不能作活,你怎么还起来,伤口再裂开了可怎么办?”
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到这一步,映春垂着眼,心里想着嘴上却道:“苏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太子殿下却为了春儿而罚了苏嬷嬷……。”摇了摇头,她低声笑,“您这不是替奴婢洗清冤屈,是替奴婢结了怨仇。苏嬷嬷这番,必定是恨上奴婢了。”
明秀未曾想她会这般细腻,眼中又是赞赏又是怜惜,“你莫怕,既然这次是本太子给你招来祸端,自然解铃还须系铃人。那苏嬷嬷若无缘无故找你麻烦,就算她是母后身边的人,我也定不饶她!”
有他这句话,已是足够,不管带多少真心。既然鱼已经上钩,映春是知趣的人,不想继续呆下去惹人非议,便道:“太子殿下既这么说了,奴婢心里也不会多想。不过奴婢还是想求殿下让奴婢回掖庭局。”
“你怎就这么固执!”
“这不是固执,是礼法。于情于理,奴婢这个身份都是担不起的。”似乎感受到明秀的怒气,映春停顿了下,抬起眼直视明秀,“太子殿下若不想奴婢下次再遭受这种无妄之灾,还是让奴婢回去罢。”
明秀还想说什么,但看她那淡漠脸色,细眉间表情冷犟,心里那么一刺。
说道理他怎么不懂,可他明明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难道连个喜欢的宫人都护不得?想着想着明秀钻进了死胡同里,冷着脸一副寸步不让的脸色。
映春没想他骨子里也倔,便叹口气,也不同他继续讲,床榻再是软,她这么坐着也觉得伤口已经裂开,疼痛渗入如同万蚁噬咬,让她额间很快便泌出冷汗来。
苏嬷嬷叫来打板子的人可真是下了狠手,也足以见得这老太婆是多厌憎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了。怕是这苏嬷嬷以为不会少给她下绊子,不过她毕竟在掖庭局,苏嬷嬷受过这一次暂时该不会把手伸过来。就算真想,明奕也不会让这老东西太过作祟。
“我今日才发现你又多了个毛病。”明秀上前低声道,脸上的表情变得带点无奈,“你既然不愿留在东莞宫,我让你回掖庭局便是。不过你伤得重,回了掖庭局我也会同那儿的姑姑说一声,暂时养伤为主。若你连这都要拒绝,那就不要回去了。”说到最后,明秀故意板下脸,他是真怕了她,无论怎样都拒绝,从前他哪里受过这种待遇?
映春见好就收,脸上露出丁点笑意,“春儿在此谢过太子殿下……。”说着就要福身行礼,却被明秀一把拉起,“你还同我做这一套?还嫌伤得不够重?”
“唔,是春儿鲁莽了。”
明秀定睛看着她,半晌摇头:“你就是总与我这般客气,我才心里不痛快。”
映春勉强笑道:“前后不过见了您三次面,哪里总是。”
她这犟嘴的脾气,在她跟前倒是极会做的。明秀心里想罢,忽然忆起皇兄刚回宫时同他说的话,当时他面上表情明秀还记着,无奈而略带怜惜,扶着额眼神深沉,那样神态的皇兄,明秀还是头一回见。如今他也同皇兄一般,有了这样儿的心境,却是感触良多。
其实明秀更是搞不懂,如她所说,总统不过见了三次,第三次还是如此糟糕的情景下,他觉得有些郁闷,说实话,他心底里对这看似乖巧实则犟得要命的小人儿确实喜欢。虽不那么强烈,但看着她受罪,胸口就是难受。
“你真的……就不愿考虑跟了本太子吗?”明秀再度重提。
映春看他眼睛发亮地瞧着自己,少了些玩笑成分,多了些真挚热烈,这样子看着倒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可她却早过了二八少女的年纪,这种热度能持续多久?就算明秀能保证,她却也绝对不信他那尖刻狭隘的娘。
就这么不言不语地静了半晌,才低下头忍住唇边的嘲笑,道:“这些话……往后太子殿下切莫当着别人的面儿再说了,不然奴婢就是有九条命,也是不够瞧的。”
明秀静默了会儿,便轻声道:“我叫人来,你先躺下罢。”
映春知他此刻心态,便不再拿话继续刺着他,乖乖躺好。
明秀踏出了几步,步子又缓又沉,直到门口刚伸手,可忽然又猛地一侧身。
映春吓了一跳,转过脸来。
明秀的表情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狠色,让映春心跳都顿了下。突然明秀几个大跨步来至床跟前,遂单膝跪下,用手捧着她的脸,不偏不倚,就势印上她微张着刚想说什么的唇。
“太……。”
“明秀,唤我的名字。”明秀嘬了一口,舌尖先是强硬地侵占了一番,这才松开她,表情变得缓和了些,温柔****她的唇瓣。
“就在刚刚,我确认了一件事。好不容易得一件宝贝,我还是不甘心就此放手。但是你这九尾猫这么脆弱,为了让你那九条尾巴完好无损,本太子思量了一番,既然不能光明正大,那就偷偷摸摸地来。”说罢他倒自己先愉快地笑了。
明秀的笑容近在咫尺,让映春不由微一发怔。尔后,她的面上也露出一点笑。
这个人,还真是放肆的像一团火。
思及此,映春不免恍惚。
却也不知……这团火最后会是自燃,还是一并将她烧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