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一把把黑色的伞正从我身边滑过，而一些红色的雨披，在清脆的叮当声中流向雨的深处。我抹干满脸的雨水，使劲将目光甩向远处，我似乎看见，那送伞的人，正踩着我的心跳，歪歪斜斜地朝我走来……
1995年6月2日于温泉。
爱的主题
一个伟大的主题，一个永恒的主题。一个玫瑰花沾满了泪水，紫藤蔓上挂满了爱的主题！
月光下的小窗为谁开启，路灯下的背影因何沉重，沉默的门被一双怎样的手所敲响……
五色鸡尾酒浸泡着浓浓的思绪，一根燃烧的烟蒂，明明暗暗的照亮一段往事，风筝的线收回了放飞远方的爱情，执着的夏蝉在呼唤着谁的名字？
情感的大树上结满了成熟的果实，有多少人敢攀爬？高高的樊篱上的喇叭花正吹响迷人的恋曲，有谁敢翻墙而进入爱情的花丛？谁渴望受伤地看着他心爱的射击者？谁站在误点的站牌下叹息误点的爱情？谁举着旗子冲向自己的幸福？谁堆上荆棘挡住自己的欢乐？迷茫的笛声吹湿了谁的眼镜？流浪的鸽哨正把谁寻找？世界大得能装下所有诗行一样的脚印，世界小得容纳不下一滴落日般的思念！
情感之水浇灭了多少人的自尊，情感之火燃起了多少人的勇敢！迷彩服的军礼使柔弱的爱恋也坚硬无比，暴破力极强的情感使钢铁之门也为之开启！
芳香的秀体与鲜花一起倒入怀抱，甜美的朱唇与甜美的草莓一起送至唇边，摘隔岸的果实无法顾及水的深浅，采山脊上的灵芝无须惧怕悬崖的陡峭。
爱使我们勇敢，爱使我们善良，爱使我们强大，爱使我们成熟！
原载《散文诗》1996年第1期。
痛
在没有树叶得到冬天，与电线杆一起等一位能带来电流的人。将天空等黑，将街道等红，将心等死。一种美丽被城市陡然的刹车声碾成另一种形状。然后，用沉重的脚步读小巷的沉默，用小巷的沉默读心的喧闹……
一张老照片，使一个名字陡然春天般开放。围绕那个名字的花朵鲜艳而热烈，一个人的眼睫毛在微风中叶子般颤动，那人成为擦过树梢的一阵风，在林荫道的拐弯处消失。于是，怀念使荒山长满鸟声，使墓碑成为路牌，使那人的脸清晰如五月的天空。
剧场是一张洗漱得并不干净的嘴，它将一些干净的观众吞进去，然后被悬念、引诱乃至比牙齿还尖利的欺骗使他们变得敏感而猜疑。剧场将那些受伤的观众呕吐出来时街道上已巴满秽物，于是，每个观众都开始设计一些陷阱，并且在创造别人的苦难时，忽然落进自己的忏悔。
背影永远是一个黑色的惊叹号。它点在情书的结尾处。背影使深秋的小路变得寒冷，使自行车铃铛发出冰冷的破碎声。两行清泪经过漫长的旅行，终于滑至巴满荒草的下颌，并且茫然地在杂草里潜流。
一把锁嘴巴般紧闭，矮墙两面的风景是一幅名画的延伸。有语言的潜流从矮墙下的小沟里缓缓流淌，有思念的心跳如小鸟在两面的屋檐上翻飞！月亮银钩般钩起两双期盼的目光，然后碎银般洒在渴望推开的百合窗。没有脚步声使空空的台阶变得生动，没有敲门声把黑黑的屋房敲出一道亮光，于是，冷冷的锁开始巴满黄锈，浅浅的墙开始长满青苔，一生的等待积攒不起张开薄唇的勇气。唯有岁月的黄叶，落满泪珠般的古井……
很轻的风筝，挂在一片蓝色中，像一个敏感的浮子，垂钓着整个天空。天空下的城市沉重而浑浊，烟囱的浓烟像老城的一把胡须；汽车咳出带血的废气；歌厅的媚眼使交通岗的红灯陡然熄灭；豪华游舱上的一场夜宴餐食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明。横过马路的儿童，如一丛丛嫩草，被深喉咙的街巷所咀嚼……
失去准星的枪声，划过林野，使最后的友谊倒在了血泊。站起来时，阴阴地握手，一块硬物卡在手心，那块硬物代表仇恨。失去准星的情感使两排相背的脚印拉开一段射程……
如果说一杯淡淡的水能够稀释那种凝重，一根抽吸的烟能够缩短那种无奈，一盏浓浓的酒能够挥发那种苦难，那么，天空将被闪电拉开一道缝隙，大地将在决裂时，倒出满腹的苦水……
其实，那种感觉永远是一根秃树，若隐若现地倒映在人生的水潭……
1999年12月6日于温泉。
艳歌
一
你来我窄窄的小屋时，总是坐在那盘水仙花旁，你声音潮湿而优美，使满屋溢满幽香，那盆水仙成为你唯一的装饰品。
然而，你忧忧地走了，一如水仙花的花期。
昨日，我栽种石榴树时，挖出那个水仙花盆，那残破的水仙花仍巴满清香，但我想，她再也装不进我们的爱了。
二
我不该拾起鹅卵石把那棵女贞树上的小鸟赶走，因为，我们从前在那树下立下的爱之誓言，它是唯一证人。
你过早地把我们的爱划上句号。你的背影使我的情感一片荒芜。我只有重找那棵鹅卵石，把它捡起，狠狠地扔向远处，让我们从前的爱，再也找寻不到。
三
认识你时，你已在另一个人的沃土里生根发芽，你的美丽如一朵花，我远远地观赏着你，在早晨的微光和晚上的月华中，我看见你如梦的长发，水一般淹没我，我开始挣扎。我知道，我不过是你眼里的一滴泪，拼命要溢出你的眼帘，滑过你的脸颊，落于你的胸襟。
四
我总想把你装进我的一首诗里，但你的任性总破坏那诗中完美的意境。你口红打得很厚的唇和你奇谲古怪的爱，是那首诗艰涩难懂。
五
在太阳整烈的中午，我看见窗外掠过一只极美的绿鸟，那鸟的叫声滴在我的梦里。那是中午阳光正烈爱情也正烈的时候……
很久以后，我渐渐明白，你短暂的爱一如那只鸟，在我梦醒时，只留给我一根喑哑的羽毛。
六
我们在雪地里踩出两排脚印，你说：“那两排脚印多密切。”一阵风噎住了你的话。你的絮语像你的脸一样红嫩。
我们开始垒起一个雪娃娃。我说：“这是爱的结晶。”你的目光顿时长出无数双小手，轻轻抚摸它。
后来，雪化了，我们的脚印迅速消失，那雪娃娃也成为一滩浑水。我们走进不同的春天，而那雪地里的话仍凝固在我的日记本里。
那个冬天其实是很寒冷的，所以，我们稚嫩的爱抵挡不住春天的温暖。
七
你在不停地收割，我们站在不同的季节里。所以，你嫩绿的春天永远覆盖不住我，所以，我秋天的果树永远成不了爱的树林。所以，你渐渐只能种植泪水，我渐渐只能收割叹息。
八
那棵树苗被风吹得弯成一种可怕的的形状。你你胆怯小心地问：“会断吗？”我看见你深潭似的眸子里已折断了两滴泪珠。
那棵小树后来断了，并且再也没有发芽。
九
你歪着头，你没有看见迎面走过来的那人黑色的目光。我看着他，我发现他高高的身子因为痛苦而微微有些发抖。
在我们与他擦肩而过时，他随意而又准确地把一个尖利的字扔进了你的耳朵。你顿时惊诧，你几乎因眩晕而栽倒，你目光里闪出一团幽火。
直到今天，我仍难猜出，那人向你耳里投进的到底是“爱”还是“恨”。
十
你把一束束花插进那精美的花瓶时，目光迷蒙而飘逸。我走进花香，看见被折断的花枝分泌出泪一样的液体，那些插花很快就萎谢了，那种萎谢使我们伤感而又惋惜。你不该爱这种短暂的美丽！正因为此，在那花瓶无意中被我们摔碎后，我们之间有些很坚硬的东西也随之很简单地破了。
十一
那天的雨其实并不大，我们为什么要在那矮亭躲雨呢？在躲雨时，我们彼此的目光为什么要像雨一样下个不停呢？我们不该选择一个雨天相识！
那天的雨其实并没有下多久，可我们的爱情却长时间阴雨绵绵。
直到现在，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我仍不得不去找一些晴朗的场所，躲过那场雨的回忆。
十二
你看太阳时，齐齐的睫毛草一样覆盖你深潭似的眼珠，我在树荫下看你，我想，我那刺痛你的话，一定像两枚石子，击碎了你那深潭的宁静。
我远远的想用一排笛音装饰我的悔恨，可我再也吹不准从前那首情歌。
十三
有一扇门，我们是无法打开的，但你仍然敲了几下，那门的沉默像一个老者冷冷的脸。我知道，我们只有当一回强盗，用真诚和执着做工具，把它撬开。然而，我们缺乏勇气，我们守着那扇门，像守着自己的胆怯。
十四
在春天四处都长满嫩芽时，我想唱一首歌，但那首歌早已被你带走，我只有呆呆地望着远处，看青青的树，如看你的秀发，看明净的池塘，如看你的明眸。
那首歌被你带到了何处呢？它小溪般一次次从我的口里淌出，沿春天的湿唇，它能汇成大海，淹没你吗？
十五
你大胆的目光与穿透力很强的笑总使我的梦奇谲而深沉。在梦里，我总是那么轻松地就将手递给了你。
然而，走出梦境，我便像看一棵树一样，很概念化地看你，你写的许多与我有关的诗以及你从诗后面伸过来的手，我总也没有勇气接住。我修改你诗中的句子如修改自己。
你也许看我一天比一天高大，但我很清梦，总有一天我会在你炽热地情感面前如一堆沙石，突然倒垮，但愿那时不会压伤你。
十六
你将我丢失在人海，然后躲在远处的矮墙后，你想看我怎样寻找你，怎样把你的名字喊旧，怎样把你的身影贴在每一个年轻女人背后。你的游戏新鲜而美丽，你听见了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吗？我的目光已被穿行的车子撞碎。你快出来修补吧，不然，泪水会顺着碎片溅湿你浅绿色的小袄的……
十七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只有走进那白色的小屋，从抽屉深处把你的照片拿出来。我盯着你的唇，它曾咬破我的情感；盯着你的眼睛，它倒影着我所有的痛苦与欢乐；盯着你的身段，它如葡萄藤一样紧紧地捆绑过我！然后，我狠狠地吻你。我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叫喊，你痛了吗？因为我硬硬的胡茬……
十八
我看见一颗树忽然垂下枝干，那枝叶的颤抖使一场大雨淅淅沥沥，那雨溅湿了你的心吗？远处的歌声忽然停顿，你紧紧拥抱那棵树，你知道那棵树的树根已触到了坚硬的石块……你对那棵树最温情的抚爱使他终生难忘！那棵树从此一定会长满关于你的枝叶，开满关于你的花，结满关于你的果实……
十九
我必须适应没有你的日子，适应你走后留下的空空的风景。阳光成为我最后一根烟上的亮色，我把语言抽吸得只剩下白白的灰烬！你能顺着我的烟卷走回来吗？空空的大路上有一棵歪斜的树，那是我正用坚韧的爱撬动关于你的回忆……
二十
你在远处正干什么呢？我看见淡淡的炊烟从不知名的村子升起来，你是否在思念的火炉旁被一个浓烈的名字呛得满脸流泪？那炊烟轻轻地擦抹着白净的天空，你纤秀的手是否也正擦抹着一个刚刚模糊的面孔……
部分章节原载《散文诗》总第1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