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访义庄
我懂事那时,国家时局混乱得很,东北教日本鬼给占了,北边的军阀们打来打去的,南边的盗匪横行乡里,整个天下乱成一锅粥!
不过这些天下大事都不是我们小老百姓关心的事情,我们关心的最多就是十里八村的事,正如我十五岁那年,我家有个长工嗝屁了,得送去攒馆里“站僵”停放,我就记得很清楚。
我家是我们村的第一大户,村里十有八九的田地都是我家的,就是后来人们骂的臭地主,恨之入骨。
别家我不知道,但我家的财富都是祖祖辈辈几代人攒下来的,就说我家当时居住的碉楼大院,那是我太爷爷辈儿建的,也不是无故生出来的。过去困难的村民们要饿死的时候,把土地卖给我家的祖先们,等村民们度过了难关后,我们再把土地租给他们种,就是这么回事儿。
一扯那些我就话多,话说回来,当时我家里的长工很多,有的是本地的,有的是外地逃难来的,我十五岁那年有个外地来的长工病死了,按照民间的规矩,得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所以,得把那长工的尸体送去攒馆里站僵,然后停放在攒馆里,等赶尸匠来送回他的故乡去。攒馆就是义庄,专门停放这种外来死者的地儿。
过去出门在外客死异乡的人,都会被停放在攒馆里,因为赶尸匠人几乎半年才来一次,有的死得不赶趟儿的,要停放很久,为了防止尸体腐坏,所以得把尸体弄成僵尸,就是“站僵”。
小时候我非常顽皮,长辈们越是不准我们看的东西,我越要设法看,越是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越忍不住好奇,尤其是邪乎的东西。
长工死的那日,我父亲带人把长工的尸体送去攒馆站僵,我就想偷偷的跟去看,不料被我娘知道了,把我拘在家里,如何也不准我跟去看。
我当时那个好奇啊,在家里左右不自在,不搞清楚死人是怎么站僵的,我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攒馆我知道在哪里,就在我们村西边十里开外一处地方,我年幼时淘气,爱四处翻爬,那处地方我和村里的放牛娃去过,在一处叫做“老鹰山”的半山腰上,是座很古旧的老院子,不知道建了多少年了。
不过攒馆里有个老头子看守,那老头子是当年跟随我爷爷的伙计,后来得了轻微的麻疯病,村里人不让他在村里,我父亲就把他打发去看守攒馆。
那个老麻疯就是我爷爷养的狗,有他守在那里,我就是说破了天去,他也绝对不会准我进去看死人站僵的,我得想个法子如何避开那个老麻疯溜进攒馆去。
我的胆子很大的,俗语常说:大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的确吃过豹子胆,俗话说的是否属实我不知道,我十岁那年生了一种怪病,最后就是用豹子胆做药给吃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怪病的后遗症,我总感觉十岁以前的记忆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
我一直捱到天黑也没想到办法,天黑时我父亲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说是看义庄的老麻疯不见了,不知道是病死了叫狼给拖去吃了,还是掉哪个山窟里去了。反正人没在义庄里,看他住的屋子那灰尘,估计已经两天没回去了,派人四处找了也没见个人影。
我一听有戏!既然老麻疯没了,那义庄里岂不是没人看守?倘或我悄悄的溜去,一定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去看死人站僵!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狂喜,这回有戏了。
我假装丝毫不关心攒馆里的事情,等吃完晚饭后我听说义庄的钥匙被我父亲带回来了,准备明天再找一个人去看守义庄,钥匙现在保管在一个长工那里。
得!还得想办法把钥匙弄到手,不然去了也进不去。
想到这里我就暗中去找那个长工的儿子,想从他儿子那里入手。保管钥匙的那个长工家有个和我同龄的男娃子,因为和我一样调皮捣蛋,所以他爹给他取名叫“滚豆子”。
滚豆子是我们那地方的说法,形容人如滚落在地上的豆子一样蹦蹦跳跳,专用来指顽皮捣蛋做事不着边儿的孩子。滚豆子那厮从小就爱和我一起闯祸,是个捣蛋人。
我家里好几个长工的儿子,我最欣赏他,像偷看死人站僵这种操蛋营生,找他一起做绝对是最佳人选!
我找到滚豆子把我的意思告诉了他,滚豆子一听有这么刺激的事情,立刻就答应了,叫我在院里等一炷香时间(五分钟),保证把钥匙偷出来。
一炷香时间过后,滚豆子这厮果真把钥匙偷出来了,我们约好酉时一刻混出去,现在各自回去寻个说法麻痹长辈们。
那时节是秋天,南边的秋天酉时一刻(下午七点)天早就黑尽了,我骗长辈们说要早早睡觉,然后就假装去屋里睡觉,又偷偷从窗户里溜出来,去与滚豆子会和。
那时候像我家那种碉楼大院的门都很大,门下面不着地,离地面尚有一尺多高的距离,是专门留来给鸡鸭走的。天黑之前大门就关闭了,但下面的门缝不会堵,得等天黑后出去觅食的鸡鸭回窝了,才会用一块厚重的木板堵上。
那个缝隙正好够我和滚豆子这种身材的少年趴着挤出去,我和滚豆子就是从那处悄悄的溜了出去。为了防止遇到狼,我偷了我老爹的枪,我家里枪很多,偷一支我老爹也发现不了。
那时候山里的豺狼很多,村子周围虽然不会出现狼群,但一两匹还是会有的,若没有枪的话,象我们这么大的孩子晚上溜出去,百分百的会喂狼!
带着枪一两个狼不敢立刻攻击人,但狼很狡猾,它会跟着人,瞅准时机就会立刻攻击人!我们带着枪也不指望能打死狼,若遇到狼我们就会放枪,枪声一响巡夜的就会呼啸而至,狼一见巡夜的就会立刻逃命。
老鹰山离我们村有十里地,为了不被村里人发现我们的行踪,我和滚豆子没有点火把,一路摸着黑走着去。
有件事情很值得说一说,我能在黑夜里视物,清晰程度虽然不能跟白天比,但在完全漆黑的情况下,我可以看见东西,别人天黑不点灯就会伸手不见五指,我却可以在黑暗中来去自如!
我刚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应该是两三岁,当时我以为大家都这样,长大一点后我才发现家里人都不这样,只有我是这样的!我当时吓坏了,幸亏我父亲说我这叫“夜眼”,一般动物都是有夜眼的,人比较少有,但并非绝对没有,我父亲说我爷爷就有夜眼。
我父亲说爷爷就是因为有夜眼,晚上能象猫一样能看见东西,所以才有“猫眼殷四爷”这个万儿的。我听说我爷爷也有我这样的夜眼,这才放下心来。
当时天边有一钩淡淡的镰月,开始还能走,但走到老鹰山下时,本来就不明亮的月色被老鹰山遮住了,再加山路崎岖,灌木丛深,路更难行了。
滚豆子没有夜眼,一进山路就摔了好几跤,若不是我拉着他的话,他直接寸步难行。尽管如此,滚豆子还是一路从山下摔到半山腰,摔得他抱怨连连,要不是怕招来狼的话,这厮早就破口大骂了。
老鹰山并不高,是南边常见的沙石山,但山脉却很长,整座山脉全长超过十里地,弯弯曲曲的趴在大地上,形如卧龙。
这样的山形咋一听以为是分水宝地,山上的确有很多坟,但那些乱坟堆子一片一片的,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绝户坟了,哪里是什么风水宝地!
山脉的头部上有座山峰,老远望去型如一只蹲着的老鹰,所以得名老鹰山。老鹰山指的仅仅只是局部区域而已,后面整条山岭另外有一个名字,叫做“苗坟子岭”,据说那处地方是被诅咒了的禁地,村里没有人敢去那里。
在老鹰山的正前方,就是“老鹰”的腹部那处是一片崖壁,崖壁下有很多松沙,义庄就建在那处松沙林里,我的目力,抬头就可以模糊看见义庄的屋顶。
我和滚豆子很快就走到了义庄的大门前。
义庄是个院子,有堵人来高的院墙,大门是两扇破旧的木门,门上挂着一把铁锁。以前只有老麻疯一个人在这里看守义庄,现在老麻疯失踪了,里面一个活人也没有。
我叫滚豆子用钥匙把锁打开门,两人溜了进去。
义庄里面就是三间大瓦房,和一间独立的小屋子,正房里是停尸用的,小屋子是老麻疯住的,老麻疯没了,整个义庄里面黑黑乎乎的。不知道是天凉还是什么缘故,我突然觉得四周阴风阵阵的。
为了防止狼会溜进义庄袭击我们,我们又回头把门推回掩上。
义庄四周有很多高大的松沙树,天上那点淡淡的月光早就被树遮没了,一丝都没有透过树叶照到院子里。因此,院门一关上后义庄里就更黑了,我还好点,滚豆子直接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滚豆子生伸手在黑暗中摸了一下,摸到我的胳膊才松了口气,又“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说:“二爷……”
“咕咕!”滚豆子话未说完,攒馆屋顶突然传来一声怪叫,滚豆子和我都被吓了一跳。
我说别怕,那是一只猫东哥(猫头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