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
我的十二月基本被论文和求职这两件事占满了,每天不是在学校的就业指导网站上一页一页地搜索工作职位,就是去图书馆的四楼查资料。我觉得自己最近总是处于一种忙碌的状态,可是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充实。想来忙碌和充实应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月初时,因为爸妈的坚持,我参加了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国考。行测答得乱七八糟,申论也写得莫名其妙,结果自然也是不难想象。
近来渐渐地有一些不知名的公司打来电话让我去面试,然每次结果都不十分令人满意。大部分情况下是我主动放弃复试或签约的,理由听起来或许有些做作,比如位置不佳,没有地铁直达,公司不够大,建筑老旧等等。有一次我走到一家面试公司的楼下,只看了眼那栋低矮的写字楼和那排灰蒙蒙的窗户就转身走了——我觉得我寒窗苦读18年,绝不是为了在这样一座毫不起眼的灰暗建筑里了此余生。我讨厌平凡,更讨厌那些认为我应该像他们一样平凡的人。这想法让我在结束那些写字楼里的面试谈话时总会感到一股莫名的火气。不过有时我也会有些不安,特别是当我得知班里已经有同学签约的时候。
就这样在一种慢慢滋生的焦虑情绪中度过了两周之后,我终于接到了央视中文国际频道的笔试通知。去参加考试的那天下午,我心里有些紧张,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手提包里的物品,也仍是觉得好像忘带了什么东西。我站在书桌前仔细地想了一会儿之后,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沓笔译的资料,可是转念又觉得那似乎没什么用处,只不过徒增了包里的重量而已,于是复又放了回去。就在那时我不小心打翻了放在书架上的一个糖果罐子,彩虹一般的水果硬糖洒的满地都是。
那是夏天时我从泰国带回来的,大都分给了班里的同学和友人们,自己只留了这一罐。罐子基本上还是满的,唯独少了芒果味道的。
有一次杨康来我们宿舍时也发现了这个罐子,那是他第一次来我们宿舍,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一种窥探女研究生隐私的不正经的表情。
他在我的书架前翻了几本书后就发现了那个糖果罐子,拿起来看了一下转身问说:“这是在泰国的时候买的吧。”
“嗯。”
“好像没怎么吃啊。”他一边说着就打开罐子拿出了一颗红色的糖果。
“我只喜欢芒果味的,所以其他味道的都没吃。”我说。
他笑说:“你也真是奇怪,如果那么喜欢芒果味道的,那干脆直接买一罐全部都是芒果味的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买一罐有七种味道的呢?”
我想了想说:“如果全部都是芒果味的话,我大概就不会觉得芒果味有什么特别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便把手里的罐子放回了书架上。
夏安依然是在圣诞节前夕回的北京。她好像瘦了一些,也晒黑了不少,不过精神却比从前好了许多。
她给我们从澳洲带回了一些水晶吊坠之类的工艺品,盒子倒是挺精致,就是翻到盒底之后,赫然印着一个Made in China。她有些尴尬地说,我也是在去了机场之后才发现那个标签的。
她回来的第三天就跟我一起去参加了国际广播电台的笔试——上周的考试之后,央视果然又杳无音信了。从考场出来后我问她考的怎么样。她说,我时差都没倒过来,怎么可能会考好。
我见她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问说:“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工作的事呢?”
她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我笑说:“作为一个学分没有修满,论文一点没动,实习鉴定也没有搞定的毕业生,你还真是够乐观的。”
“反正还有一个学期,学分和论文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说,“实习的话,这半年来我一直都在加油站和中餐馆打短工啊,店庆的时候,店长还送了我一个最受欢迎女员工的杯子呢。”
“我觉得你拿那种东西过去的话学校是不会给你签鉴定书的。”
她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与夏安顺其自然听之任之的态度不同的是,我的失落情绪一直持续到了2008年的岁末——12月31号的早上,我收到了国际广播电台的拒信。我只粗略地扫了眼那几行措辞得体的文字,便彻底没了吃早餐的心情。
中午时唐文心打了电话过来,问我今年去哪里跨年。我想了一下说,去国贸吧。放下手机之后就用林佩瑜退给我的那5000块钱订了一间长城饭店的豪华套房。钱自然买不到可以让我在黄令仪面前扬眉吐气的尊严,可是至少可以买到一个让我把这个沮丧的冬天暂时抛之脑后纵情狂欢的夜晚。
晚上,我和夏安、唐文心早早地去了酒店。过了一会儿苏珊也来了,带了一瓶不错的葡萄酒。在酒店大厅吃饭时,她笑说今年要打扰你们的跨年传统了。
我说:“你这是什么话,你现在也算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吧。今年我遇见的最好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说完我就举起了酒杯。
吃完晚餐的时候我们也差不多也喝完了那瓶酒,我觉得不尽兴就提议买了酒去楼上的房间里喝。她们欣然同意。
一开始,我们只是挤在那张King Size的大床上一边喝酒一边看跨年歌会,时不时吐槽几句那些女明星过于相似的假脸。酒过三巡之后,我们便吵吵嚷嚷地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唐文心今晚的运气似乎特别差,一连几局都是输家,只好不情愿地被我们逼着去床下跳脱衣舞。就这样跳了三次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选择了真心话。
“第一次性经历是什么时候?跟谁?”夏安笑嘻嘻地问说。
“喂,你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她除了跟陆俊还能跟谁啊?”我斜了她一眼说。
“哦,也是啊。”夏安恍然道,“那你就只回答第一个问题好了。”
“大三时的情人节。”唐文心的神色有点窘迫。
“顺利吗?什么感觉?”夏安一脸的不怀好意。
“喂,不是说不能问细节吗?”唐文心恼羞成怒道。
“你也太古板了吧?”夏安撇撇嘴说。
“你就放过她吧,谁像你啊,谈起性来那么开放。”我笑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性学家母亲的。”
“喂,别把我跟她相提并论好不好?”她有点不满地看着我,“我不过是个思想上的性开放者。”
“思想上的性开放者?”苏珊问了一句。
“就是在思想上对性和性话题持开放态度,不会将其视为低俗不堪的事情。”她说,“与此相对的是头脑上的处女。”
“怎么说?”
“就是那种头脑一尘不染的人,你跟他们谈《第二性》他们都会觉得你在说下流话,更不要说《性学三论》了。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你最讨厌的不是有处女情结的男人吗?”我笑问。
“那种男人都是些唯我独尊的男权主义者,不止可恶,简直可恨。”夏安一仰头把杯里的红酒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