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看到网上那些虐待的图片。
你总是不可思议。但是又有着隐隐的激动。那很偏激,或者说很到位。就好像那些偏激的言论,虽然事实不尽如此,但是容易让你产生共鸣。
也许你心底就潜藏着这种情绪?狠。恨不得狠一些,过火也无所谓,革命,乱,虽然从你的经济地位说,你应该害怕乱。乱了,你的既得利益就完了。简直可怕。
列宁说,革命是到了不只是底层的人渴望,上层人也渴望的时候发生的。
据说那些性虐网站,访问者往往不是那些配偶娶不上或异性朋友谈不上的人,而恰恰是拥有者的。你用搜索,搜索到一个性虐网站。那里面充满了破坏欲望,恶毒的叫嚣。
发帖:极品图。
回帖:这是你的女朋友吗?好哇!我要!
跟帖:是自拍吗?
跟帖:脖子上挂个牌子,写上:我的母狗。
跟帖:绑得整体不够坚实啊,看来你还得加强技巧。
跟帖:如果用红色的绳子,是不是会更刺激一些?
你感受着这样的效果。这并不是情绪化下能发明得出来的。这些人不是不理智者。恰恰相反,他们是最理智的。他们把快感放得很远,用一个钓鱼线钓着,耐心而冷静。他们是真正把握了快感的人。
不能想象他们是些冲动冒失的家伙。他们能发明出那么多的方式和工具。那些工具几乎都可以称得上是奇妙的,巧夺天工的。这是人类智慧的集中体现。那些工具对现代人的意义,丝毫不逊于人类早先的石器和青铜器。它们开拓了新的存在空间。
在逼仄的人生中寻找生存的空间,这其实是多么大的创意!
我要把你吊起来打。你对她说。
你瞧见一根绳索从她的头顶上挂了下来。那绳索上端是个滑轮。你扳过她的背,她的两个手腕已经被绑在了一起,显得特别结实。你把挂下来的绳子转进那个结实的绳结,再往她胯下去,兜过胯下,从前面饶到肩膀,再回到背上手腕处来,打个结。滑轮骨碌碌启动了,她像直升飞机一样升了起来。她嗷嗷大叫。
由于中心定位正确,她的身体很平衡。但是因为只有一个支点,她不住地打着转。这让你的鞭打总是力不从心。目标总在打转转,你的鞭子总觉得只是在边上蹭过去,并没能直击。
那身体的转动甚至还传递着悠闲的信息。那叫声也显得虚假了。
怎么办?
你可以当个骑士。一个骑士并不是普通的使用马的人,他是一种荣耀,是一个征服者。她的手已经被绑在身后了,你还可以固定她的脚。这样她就完全被你控制了。你骑上她,你是绝对的征服者,她就是绝对的被征服者,显出臣服的模样。甚至是忠诚。这种忠诚令人感动。你可以想象堂?吉诃德那匹忠心耿耿的马。当然你还是需要鞭打,因为鞭打,是骑士的天职。
啊!她叫喊。
怎么样?你问她。
可是你不知道,马也是以被鞭打为乐的。她回答。
简直是挑衅。
用蜡烛也是个好方法。可以把蜡烛插进女人可插的洞穴,比如阴道,比如肛门,比如嘴。女人就是洞穴。正是这些洞穴能让男人产生最大的快感。而异物的蜡烛的插入,将会产生比阴茎插入更大的刺激。
而且蜡烛可以点燃,烛光能制造出迷离的效果。烛油也是可以充分利用的东西,把它浇在对方的身上,火辣辣生疼却不使对方受伤。受虐者为了不让蜡烛倾斜而使烛油流下来,必定要竭力保持着洞穴朝上的姿势。这是多么美好的姿势啊!
还有什么花招?她说。蜡烛已经燃光了。烛火在她的身上扑忽一跳,灭了。
她叫了一声。然后她问。
什么花招……
还有一种器具:夹子。别以为这东西小,它的妙处,就在它的小上。因为细微,感觉才清晰,清晰才锐利,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要把它夹在敏感而又细微的地方。这些地方往往是气运不到的地方,竭力抵抗也运不上抵抗的劲……
我要用夹子夹你!你说。
你感觉自己拿出了各种各样的夹子,夹各个部位的,他们样式各不相同。你夹她,她又叫了起来。
你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夹,按夹子各自不同的特性。那一定是一种细致的痛,因为细致,所以痛得清晰,夹子的金属材料更加尖锐了这种痛感。
这是一种以逸待劳的折磨。好像在艺术设计,好像在泥塑,在纹身,在给她整容。你瞧见她的手不停地挣动着,要抽过来挡住你,解救被夹住的部分。可是她的手被绑得紧紧的。只能挣动。那手掌一抓一抓地,手指头一撑一撑。你听见了它们毕毕格格的抽响。那勿宁是在分散痛苦。她只能通过制造此处的痛苦,来抵御彼处的痛苦。
你好狠心哪。她终于说。
我就是这么狠心,你应。你才知道吗?
我要报复你。她说。
怎么报复?
我要用夹子夹你。
好啊。你的肉体跃跃欲试。夹在车窗玻璃上。你忽然说。
你想起,那一次,你把那个不幸的女人的手夹在你座驾的窗玻璃上。你感觉到痛。那是你生意发达许多年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痛。
她拿出了一个夹子。夹文件的那种,宽嘴的。我要夹你的棍子。她说。
你一惊。那不行!
由不得你了。她说。
夹手吧。你说,腿也行。嘴唇也可以,鼻子,夹鼻子也很痛的,这里是三角区,神经密布的。
我不要。
哪里都可以。你又说。
我就夹,这里。她的手在镜头前一指。
你赶忙把下身藏了起来。
你问:为什么偏要这呢?
知道这一则故事吗?她说。明朝的时候,权汝修为报复阉割他的严世藩,在严斩首之后,把严的头颅制成尿器。知道这首诗吗?
汝割我卵,我去汝头;
以上易下,死有余羞。
汝戏我臀,我溺汝口;
以净易秽,死多遗臭。
奉劝世间人,莫施刻毒心;
刻毒后来终有报,八两机谋换一斤。
你打个寒战。
你瞧见她拿出了夹子。她试了试它们的弹性。一开,一合。弹性很好。我已经把夹子夹住了你。
你感觉到自己的阴茎猛地一紧。它被夹住了。可是奇怪,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疼。莫不是男人的疼痛神经特别迟钝?
在此之前你想象过那疼的强度,然后就断了。你畏惧。男人是异常害怕失去这东西的。你曾经在洗澡后擦身时蓦然发现自己这东西感觉异样。你一看,险些吓昏过去。那东西软绵绵的打着转,好像被扭断了。仔细看才知道,原来是被自己的阴毛搅住了。
男人最怕的是失去这个阳根。没有了它,就什么都没有了。其实男人所有的奋斗,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它,而你却不会生孩子。这是你存在的根本资本。宁可没有头颅,也不能没有阳器。所谓对杀头的恐惧就是对去势的恐惧。阳物就是头。法国女人埃莱娜?西苏说:男人太珍爱他的头衔与资格、他的囊中价值、他的冠冕和一切于他头有关之物。
其实,对夹手的痛感,只不过是你的矫情。以夹手还夹手的惩罚,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种自我表现安慰。现在,真正的逼迫到来了。把自己逼到了窘境了,才懂得什么是敬畏。
你只能用出全部力气,调动到阴茎上,支撑着,挺住。这是最后的斗争,殊死的搏斗。
夹子在发狠地施压着。看得出,它也很艰难。艰苦卓绝。
夹子居然被顶了起来。
你胜利了!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她说。你那是因为紧张才绷得硬梆梆的。那里面充满着的,是恐惧。
恐惧?不错,我恐惧……谁不恐惧?从我们出生起,恐惧就伴随着我们。随着我们长大,恐惧的感觉就越来越清晰。不会恐惧的人就不是成熟的人。
你不恐惧吗?
我不,她说。
你真的什么都不怕?
怕就不跟你玩了。她说。
是吗?
你来呀。她叫。
你等等……你下了。
恐惧……
你走出自己的房间。
妻子好像也听到了动静,也走了出来。
你们相遇了。她没有表情。好像她并不知道你在书房里都干了什么。你装做找东西。她好像也在找着什么。她好像真的在找。她找什么?她总是这么认认真真神经兮兮的,一会儿折腾个什么。她在找什么?
她找出了一个布带子,她要给窗帘扎个细腰。她像扎头发一样把窗帘顺着兜了出来,细心扎着。还歪着头看了看。最后还理顺着窗帘脚。她总是这样一会儿把这个装点一下,一会儿把那个换个面貌。整个家是她的艺术工作室,是她的装扮场。她不知道,这个家,这个旷大的家,就要成为她的墓场,这里豪华的一切,都要成为折磨她的刑具。
假如她是网上的那个女人?你这样设想。我可以先装出假相。我没有任何显示。我还是她的丈夫。跟自己的丈夫呆在家里有什么恐怖可言吗?当然不会。于是她照样做她的事,玩她的,她可以感觉安稳,一点也没有恐惧感。她一点也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
她看不见。可是危险在向她靠近了。一股阴风透了进来。上面吊灯突然吊下来一根绳子,锅盆瓢碗在摩拳擦掌,向她聚集而来,墙壁变得嶙峋狰狞,橱子在移动。生活的场景顿时变成暴力的场景。一切那么富有实感。不再是虚拟。这就是我,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的妻子,就是那个女人。地毯在飞。站在地毯上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地毯架空了,正在靠近那绳索。灯光在她头顶上晃。
她要完啦!
你简直要激动得大喊了起来。
只要你下决定,她就会惊吓得大叫起来。后悔不叠。
可是,又怎么样呢?把她吊起来?绑?鞭打?蜡烛?灌肠?夹子……还不是那样?
所有的方法,也无非这些。难道再没有创意了吗?难道这世界到头了吗?
或者把蜡烛插入她的阴道,点燃?或者用别的插,棍子?用一根更长的棍子捅,更长,更粗。男人总是生出这样的虐待幻想。女人是更怕长,还是更怕粗?有人说是怕长不怕粗,有人则说怕粗不怕长。无论真实是怎样的,无非也就是粗和长罢了,无非就是往深里捅,往边上狠狠磨擦。恨不得把这肉整死了,烂了,剐了,杀了,咬了,吞了,或是喂狗,再让人和狗把它呕出来。即使是古代宫刑。有一种适用于女性的,叫“幽闭”。办法凶恶、妥当,又符合现代解剖学。“用木槌击妇人胸腹,即有一物坠而掩闭其牝户,止能便溺,而人道永废矣,是幽闭之说也。”就是让子宫脱垂。还有一种私刑,“捣蒜纳妾阴中,而以绳缝之”,或是“以锥钻其阴而锁之,弃钥匙于井。”无非如此。还能怎么样?
不能……
那与其是使受刑者恐惧,勿宁是刽子手自己恐惧。
这臭皮囊,是我们的噩梦。
啤酒瓶?把瓶嘴砸破--你曾经见过电视剧上的打斗场面,一个人就把酒瓶子一砸,砸呲的瓶嘴令人生畏。那样捅进去一定很过瘾吧?可是那是一种鲁莽的暴力。鲁莽等于乏力。即使把锐利的瓶子口放嘴上舔一舔,再进去,有一种厚重感。
你走到街上去了。满街是灯,还有灯下急煞煞的人。所有的人都在急煞煞地蹿。他们被欲望烧得焦灼。今晚要怎么玩?这每个小时要怎么花销?已经玩遍了所有的玩法。该怎样玩出新意来?世界太旧,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时,花样一出来就已经陈旧。一个个欲望的精灵,欲望的鬼。
一家广东餐馆前围满了人,一条大幅标语写着:猴脑羹大创意。这是商家的花招。猴脑羹你吃过。你什么没有吃过呢?从天上飞的鸟,到地上爬的蚂蚁。一只猴子照例被捆绑着,边上的人对它指指点点。它一脸惊恐。你熟悉这样的脸。那神情很能满足人。那会让你感觉到自己的强大,自己可以为所欲为,自己被拯救了。那与其是欲望,勿宁是恐惧。
那一次你跟妻子去吃猴脑羹,并没有明白这一点。
一个很胖的师傅,戴着白厨师帽。那帽很高,把他整张脸都要压扁了。你一直不明白厨师帽为什么要这么高。
他打开了猴子的脑壳。他把猴子微微欠了起来,那晶莹的猴脑好像要脱落整个倒出来了。大家惊异地大叫,好像吃到了那脑子似的。可是那脑子并没有倒出来。它悬着,显得更加晶莹,刺激人的食欲。
同庆堂猴脑羹,这是我们的老菜谱啦!那厨师叫。我们的老祖宗传下来的。老实说,我们已经吃腻啦!他做了个呕吐的动作。难道我们就再没有创意了吗?如此,怎么对得起我们祖宗,我们堂堂的中华饮食文明?
那厨师说得气宇轩昂。你怀疑他不是厨师,而是哪里雇来的演说家装扮的。可是他真是厨师。
谁能创意出新的吃法,奖他十餐。他说。
好几个人响应了起来。其实吃十餐猴脑并没有吸引力。再好的东西,再稀奇的东西,吃多了也会厌倦。那勿宁是创造的魅力。大家都在发狠绞着自己的脑筋。他们的眼睛盯着那猴子,它的脑组织,在心里把那组织翻来翻去折腾着,想着最狠地处置它的办法。让它活,让它死,让它活着死去,让它死去又活来。煮?焖?炖?熟了还有什么好吃?我们不是一直吃着熟的食物吗?没意思。即使是半熟,那脑组织还是活的吗?那么下油锅炸呢?这确实是下地狱的一种折磨法。让对手在滚烫觉得不止一百度的油锅里游啊游啊,你可以从它极度剧痛中感受到极度的快活。可其实也显得老套了。如今谁还怕下地狱。何况让对方下地狱。何况是动物。除非炸的师傅用手指捏着它炸,把手指头探到了滚烫的油里,让你能够听到皮肤跟肉脱开的声音。那何尝是那动物的呢?那其实是那师傅的。这样能保证皮焦而肉嫩。可是即使这样也是老套了。炸鱼不就是这样吗?那再嫩的肉,也是尸体的肉。吃的只是尸体。
即使是宫廷厨师炸鱼。所谓宫廷美食好,其实好就好在残忍。越残忍越好。就跟那宫廷政治一样。
宫廷政治也老套了。所以最后王朝就毁灭了。你看他们,他们其实是在抵抗死亡,抵抗毁灭。长久以来,你总在渴望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活法。像个苦觅诗句的贾岛,语不惊人誓不休。可是很难。创新是生的依托。这生把你折磨得形容枯镐。你欲罢不能。你像一个患有强迫症的病人,你不能不折腾。你疲乏了。恨不得这世界索性毁灭了。
把油烧热,炙到上面去!一个叫。
大家喝彩。马上拿来一个锅,把火点燃,倒上油。油出气了,可是阴险地没有半点涟漪或泡泡。谁也没有声音。那猴子瞧着大家。
猛地,把那油倒进它的脑部。它大扑腾起来。由于挣扎,那油奇特地渗透进脑组织里,不见了。脑组织外壳浮起一片痂。猴子在拼命顿着头。
外焦内嫩,而且是活的!厨师叫。我宣布,这从此是我们同庆堂的新食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