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感觉如此清晰。抽出时,几乎都要完全脱离她的阴道口了,可是没有掉出来,又进去了。长驱直入。那长长的距离,好像抽拉风箱,一抽一推,风呼呼生出来了。可是又不像风箱。没有风箱或针筒那么一概的紧束。它是有些宽赦的,阴道口在你的阴茎上走,敏锐,更像是清晰的搔痒。
酥麻了,泛滥了。这是晚上。夜深人静。你仿佛能听到那人造皮和真人皮之间摩擦的吱吱声。你的阴茎从来没有这么坚硬。即使在你们恋爱初期,你们爱得如干柴烈火的时候,也没有。那时候的情形是什么样的?完全没有印象。那时候只知道爱对方,用爱的热情拥抱对方,根本没有顾及其他。而现在,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必须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更折磨对方,更能感受到你的快感。从某种程度上说,你不是将军,而是一个军师。运筹帷幄。你计算着自己的征服能力,力度,节奏,时间。
有很多动作和姿势可以演绎。必须用指标参照审核。好像要射了,你赶忙把动作放缓。你甚至想去抽一支烟。有一刻,你怀疑自己是否把参照指数记错了,你在想。某种意义上说,你没有快感。你很冷静。你是冷静的枪手。你瞄准着目标,等待着最好时机。你端着枪等待的时候,禁不住茫然地摇摇摆摆起来。你拿不准如何打发这等待的时间。
你感觉孤独,寂寞。像半夜从编程梦中醒过来的编程员。
你只能跟她说话。逗她。要我停吗?你问她。
不……她说。
可是你偏停了。她哼哼哈哈晃动了起来。好像阴道被抽个真空了。她用中指塞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呀!你说,故意提醒她。
其实她在干什么,跟你有什么相干?
但是那手还是停了。可是很快,又塞了进去。好像忍不住。抽塞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呀!你故意不解地说。
别这样对待我好不好?她说,你好残忍!
我就是残忍。
你真是个魔鬼!
我就是魔鬼。你求我吧!
不要这样嘛!她说。
你一愣。在哪里听到她这样说?老张?这个荡妇!百分之百的荡妇!不要这样子嘛?我偏要这样子!我偏要!偏要!
求你了!她又叫。
好,我满足你!满足你!满足……你射了。
你是冲着显示屏射的。射在了显示屏上。那边的她看到的是精液往上喷。由于视频传播速度,那瞬间的景象被凝固了,一道白线,非常的白,非常清晰。直冲而上。它超出了视屏框,再落下来,好像从渺远的空中落下烟花似的。
好高啊!她说。你好强壮。
你很满足。
比你丈夫,怎么样?你忽然问她。
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也许是还想确认自己在现实中的地位?
比他强。她说。
你心一沉。不可能吧。你说。
你希望他比你强?她反问。
也不是。你支吾。希望什么嘛。两个都是你自己。一个是现实中的你,一个是虚拟中的你。但是你更想回到现实中的你。你说:也许,是因为你的丈夫(你这样指称自己)处在现实中,有很多现实问题的纠缠,影响了情绪了吧。
问题?她说,什么问题?
你一惊。我怎么知道?你赶紧说。我只不过是猜想。
你可真会猜想。她说。
你笑了。
好像什么都有原因,有答案。她又说。
难道不是吗?你说。比如你们有了矛盾了。
你又来设想了。她说。
设想一下无妨嘛。你说。你坚持下去。比如他曾经对不起你,他打过你。影响了你对他的感情。其实他并不见得不强壮,他的东西并不是变小了,只要想想你们谈恋爱时的情形,那时候你不是也很满足吗?或者是,耐性少了,时间短了,姿势单一了……
跟这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
再多的姿势,也不过是姿势罢了。
我明白。你说。女人是重感情的。这是软件。没有软件,硬件就没有意义,就像这电脑。也许你丈夫现在已经认识到这点了。他在企图恢复感情。他向你赔罪了吗?
为什么赔罪?
是他认识得不够深刻吗?你探她。
你们男人怎么都要赔罪呀。她说。
也许吧。你支吾。又会做坏事,又会做检讨。嘿嘿。你顽固地继续下去:可也许他已经认识得挺深了呢。你说。他真的悔恨了呢。过去他真的做得很不够。过去他一定对你很冷漠,是不是?男人都是这样。我也是。你说。没结婚时看得跟宝贝一样,结婚了,就弃若家帚。总觉得是彼此是夫妻了。什么都取消了,结婚纪念也取消了,性生活也取消了。他很久没有爱你了吧?
爱?她问。
她猛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也觉得自己荒唐。说什么爱!这年头,谁还提这个可笑的字?我是说,性爱。你连忙说明。性方面的爱。
性?
也就是做爱呀!你说。你不是说他不强吗?
他强壮有什么用?
不要这么固执嘛。你说。没有做爱的夫妻还算什么夫妻吗?
谁要他做?她突然说。
你一惊。什么?难道她不需要?
难道你不需要?你问。
为什么需要?她应。
原来她不需要。她根本不需要!
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自作多情。你的道歉,你的高姿态,你的忏悔,你的费尽心机……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你算什么?
她的回答,像一根巨大的杵子,对你当头一杵。你被杵到海底深渊。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黑暗。无可反抗。没有对手。寒碜。
被人记恨是多么的好。
你冲出房间。
她还在她的书房里。
你砸她的门。门开了。
她的电脑上还显示着NetMeeting状态。你立刻又犹豫了。
你能说什么?你说,你在跟谁聊天了?那么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不是暴露了你自己了吗?暴露了自己,就等于暴露了你已经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了。那么,你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现实中的她面前?
这是现实。现实是残酷的。你直冲进她的书房,冲到窗户前。好像你不是要进入她的书房,而是要从她的书房冲出去似的。窗外阳光明亮。你瞧见隔壁房间阳台上晾着她的内裤。那内裤无耻地在风中飘荡。其实她一直是这么晒内裤的。全上海、全中国女人都是这样晒内裤。可是你好像抓到了目标似的,嚷了起来。
你是不是要让全上海的人都看到你的内裤?要让东方明珠塔上的人,都能看到?
你这样恨,也许还因为,你想到网上的她的内裤,她脱下内裤的裸体。你恨那个她。你是不是要用这内裤勾引野男人?老张走了,还有别的男人。你一回头。好像才发现她电脑显示屏上的NetMeeting似的。哦,还真的呀!你叫。你觉得现在自己可以挑名了。原来你在网上勾引野男人啊!
她不说话。没有辩解。
他是谁?你问。
别人。她回答。
别人?谁?
你不认识的人。
她说对方是你不认识的人,让你感到一丝解脱。
你逼问她,其实又害怕她真的去寻思对方的是谁,暴露了你。其实一细想就能发现,你怎么能知道她在聊天?即使上NetMeeting,为什么就一定是跟男的聊?你是退出后才在她面前出现的,你一退出去,就在她面前出现了。好在她似乎并没有去想。她不想想。异常顽固。也许是因为对你的过于憎恨。她根本不听你的话。你简直庆幸。同时你更有勇气闹腾了。你要把自己的屈辱和愤怒全发泄出来。那个人就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不是你。你可以在这里胡作非为了。
你问:不认识的人?他是谁?
你不认识的人,知道了干什么?她应。
我就是要知道!你叫。
凭什么?她说,你有问的权利,我有不说的权利。
你叫: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野男人!是不是?你说!你说!你不说我也知道。那野男人,他很有魅力吧?他床上工夫很好吧?不像你的丈夫,性无能!孩子也生不出来!谁要他做!
你一惊。你说了什么了?你真的要暴露自己吗?
但同时,你又有一种临界的快意。
你猛地扑向她,揪住她。你说,你说,他的工夫有多好?吊长?嗯?干的时间长?嗯?有一根带倒钩的吊?像狗一样的吊?是不是?他不是人,他是畜牲,是不是?
你自己也愣了一下。那个畜牲就是你!你骂的是自己。骂自己,有一种奇特的爽。好像在痛时掐着自己。
也许把那个自己骂成畜牲,就能够把现在的自己分离出来了。
她不说话。你扑过去,揪住她的头发,往墙上砸。往桌上砸。却惟独没有砸向电脑。你还想留着它。
那里面有着另一个你。
她抿嘴不语。随着你。甚至没有表情。她是要认了吗?当然,她已经把她的丈夫看扁了。她已经不想保持这关系了。她要走了。她要飞去了。她要随那个畜牲而去。她为什么要辩解?
不辩解是更可怕的。它意味着决算。她可是教师。教师的沉默不言是可怕的。那意味着更大的惩罚。
你逃了。你逃进自己的房间。像螺精躲进了海螺壳。只有躲进海螺壳,你才能生存。
他打了你了吧?你在网上问她。
你怎么知道?她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呢?你连忙说,我猜的。因为,这种事,迟早是要被发现。不是吗?
这下你猜对了。她说。
他把你打疼了吗?
疼。
给我看看。
她给你看。那伤痕,特别扎人。
我要找他算账!你说。
不行。她却说。
要是她真让你去算账了,你找谁算账呢?你简直感激她。
我要!你故意顽固着。
我说不要就不要!她叫,好像生气了。
我知道你的心情。你说。
你知道什么?她问。
你一惊。可是你要说。你似乎豁出去了,也许是因为真的愤怒,也许是因为耻辱,也许是因为自责。你说,我知道你遭到了不公平的对待。
什么不公平?
你不爱他(你又说到爱这词了。即使是你,你相信爱吗?可是,不用这词,你能用什么词呢?这似乎是绕不过的词。或者是面对现实,我们的词汇是如此的贫乏),可是他一定要你爱他。这不是你的错。没有理由要你忍受一个不幸福的婚姻。你有权利找你的幸福。
我当然有这权利。她说。他拦不住我。
那么你走呀。你说。你可以离。
你这样说,就好像在教唆别人的妻子似的。她根本不是你的妻子。
离?离了后怎么办?
你愣了。怎么?难道你经济上不能独立吗?
不,我很独立。
对啦。你说。有法律保障你的权益。你可以分得家庭共有财产。
我知道。她说。法律是会保障我的。这不是问题。而且我自己也足以养活我自己。何止是养活呀,我可以活得很不错。我有很好的工作,收入不低。
那么你怕什么呢?难道你会再没有人要?到了二十一世纪了,人们已经不会对离婚女人产生歧视了。
我知道不会。人类已经很文明了。给了我这样的女人足够的生存空间,我可以自由地呼吸空气。谁也剥夺不了我的自由。正因为太自由了……
什么?你问。
你会骑自行车吗?她忽然问。
什么?你吃惊。还什么会骑自行车呀。已经都到了拥有私家车时代了。她怎么了?
她又说:你最初学骑自行车,遇到过危险吗?
那倒有。
我骑上了自行车,车轮向前飞奔。她说,我感到害怕,我想爬下来。我想刹住车闸,可是车闸失灵了。好像一个玩忽职守的卫兵,他也陶醉在车轮的飞转中。我不能爬下来。车轮向前奔跑,我在上面,你看我会骑了。我自由了。可是我吓坏了……
后来呢?
后来我跃了下来。我摔倒了。我摔伤了。她说。在你们恋爱时,她曾经跟你说过这事。你没有料到,她会用来引喻自由。你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看待自由。
我的处女膜摔破了。她忽然又说。
你一愣。真的。所以你没有见到她流过处女血。你也没有在意。现在这时代,谁还这么老传统,在意这处女血呢?
可是,没有血债的婚姻,以什么作为保障?钱?地位?道德?奋斗史?都太轻了,太外在了。
只有血腥,才成仪式,才成震慑,才成保障。你忽然觉得了。希望血腥。太自由了,就无所谓了。就像面对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那么,你问她。你后来怎么面对你的丈夫了呢?
有什么怎么面对的?
你不是已经破了处女膜了吗?
破了就破了呗。她说。当时确实是那么想的。
那么你知道你丈夫他是怎么想的吗?
不知道。她说。他也没有问。他没有问,我想他也不会想什么的。
不,你错了。你叫。你把男人看错了。男人其实是很在乎这的。这绝对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它代表着贞洁。你说。这话说出来也显得那么可笑,你感觉。可是你是真诚说它的。因为你发现了,自己的妻子原来是贞洁的。尽管你原来并没有怀疑过她。可是你在潜意识中,你觉得并没有真正拥有她。其实你是拥有她了。
你们的关系还是有希望的。你忽然又萌生出了希望。你要爱她。你要和她做爱。没有做爱,谈何爱?
可是她却在屏幕的那一边。
可是你不能暴露出你就是她的丈夫。
你只能在这边做。
这是对你们新婚之夜的弥补。不,在那之前,你们就已经做过爱了。这是对你们的爱的弥补,从最初开始。
站在现在,弥补过去。假如当初像现在这么矜持,假如现在像当初那么纯真;假如现实像虚拟这么热情,假如虚拟成为现实……
但是是不可能的。你不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已经被她抛弃了。你已经被妻子抛弃了。你孤身一人。没有人。只有你自己。那阴道是你自己的手。是你自己摸自己。那个阴部跟你没有关系。它遥不可及。你就是摸上显示屏,显示屏也只是一块玻璃,平面的,冰冷。连人造阴道都不是。
你冷冷地,冷冷地享受着。冷冷地陶醉着。你的动作幅度加大,像拉着琴弓。这是个冷抒情的时代。那阴道不是阴道。那让你感到快感的是自己的手,自己的温度。自己玩自己好玩吗?有趣吗?那其实也并不是在性交,并没有交。不,连性也没有。这只是在玩。小孩玩玩具。一个人在玩。妈妈不在家。只有四面墙壁。荒凉。
自己逗自己玩。自己满足自己。自己娶自己。没有同伴,你是没有人跟你玩的孩子。也没有观众,没有人欣赏,没有掌声,无人喝彩。你好委屈。
可你不能让自己这么感觉。你要觉得是在操她,操她!操她!我操你!操你!操你!你委屈而凶狠地叫着:我要操死你……你扁着嘴,倔强地,耍脾气地,固执地,同时又有点自得,孤傲。你套弄自己阴茎,像渔夫拉网,梗着脖子,脑袋别过去,别过去……我要让你后悔!让你后悔!让你羡慕我……
你射了。
精液挂在你的手指上。你把手张给她看。
你有纸吗?她问你。
没有。你答。用另一只手敲着键盘。
那怎么办呀?
没有什么办不了的。你说。
你把那只敲键盘的手收了回来,在边上抽屉掏了起来。你掏出了一张美元纸钞。你把它放在镜头前招摇地挥了一下。
一张一百美元的纸钞。这种钱会令很多人眼睛发亮。你有。你很有钱。这是绝对的现实。
你把那张纸钞盖到精液上,擦。
哇--她惊叹起来。
你多少有被救赎的感觉。这是多么奇妙的创意!把美元当做草纸。简直天才!视金钱如粪土。
你又抄出一张来擦。一张一张美元被你擦过,扔掉。
一连几次,你都是用美元擦。你很有钱吗?有一次,她问你。
当然。你回答。
你做生意?
是的。
做什么的?
开发商。
哦,就是杀人犯喽。
你一惊。怎么说?
你看啊,你搞的都是豆腐渣工程。那些住在里面的人,那些进进出出的人,随时都可能被你埋葬了。你明明知道还要这么做,你是个故意杀人犯!视人的生命为草芥,为猪、为猫、为狗……
我承认。你说。
所以你是杀人犯。
你不是吗?那些猪呀,猫呀,狗呀,它们为什么就该死呢?就可以杀了吗?每天都在屠杀生命。杀鸡,杀鸭,杀鱼,杀植物,杀了吃,为什么偏偏人不能杀、不能吃呢?无非也是肉,肥肉,瘦肉,上排,排骨,蹄膀,筒骨,下水……吃它们就比吃人来得高尚吗?
我没说我高尚。
你卑鄙?
当然。
操!这个世界以卑鄙为荣。你想。你凶恶?你又问。
是的。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恶的野兽。什么都吃。把人家的卵也拿来吃。人类还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即使是有毒的,也可以剔除毒素以后再吃。
那就是我。
哈哈。
这是吃的时代。
这是消费的时代。你纠正。贴段文字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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