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没理她,车又往前走了一段,徐冰说:“你不是要问我吗?问吧。你得先把油加上,油箱的报警灯都亮了。”
李同还是没理她,不过车速明显地降下来,最后,不踩刹车的情况下缓缓地滑到路边。
李同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满意地说:“下车聊,彻底没油了。徐冰下来也抓狂了,手机没信号,车没油,不知道是哪儿的一条高速公路,徐冰过去踢他:“你神经病!你把我带这儿来干什么?还没油了,拜托,一会儿回去怎么办?”
李同说:“不回去。”
徐冰说:“随便你了。我拦个车自己走。”
李同说:“你怎么都不肯谈是吗?”
徐冰说:“我谈什么?让你冲我说那么傻蛋的话?好像我没穿衣服站在你面前。我丢不起这个人!”
李同声音很干涩:“跟我说说那个孩子的事儿吧。我昨天站在你楼底下想了一晚上想不清楚,我们是有过一次,就是那一次?”
徐冰把头扭过去说:“我对黄色故事不感兴趣。”
李同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徐冰说:“我怎么知道?”
李同说:“不,我是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徐冰说:“不想告诉你。”
李同说:“我出国前还是出国后?”
徐冰撇撇嘴:“有区别吗?”
李同恶狠狠地大声冲她说:“有区别!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徐冰还是很冷静地说:“我说什么呢?跪在地上,求求你,娶我吧。因为我是个笨蛋!不管怎么样,你都选择了和她在一起。”
李同固执地说:“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
徐冰说:“我去找你,你留了信,你从我那儿把东西搬走,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李同说:“我从你那儿搬东西的时候你没有说。”
徐冰眼睛都立起来:“你想怎么样?我现在也不想说!”
李同恨不得抽她一耳光,恶狠狠地推她一把:“你觉得你比别人高明吗?你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天生就应该比别人好?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你结婚,我为什么要去美国?我受不了你这个。”
徐冰对这个问题倒是蛮感兴趣:“你受不了什么?”
李同倒吸一口气:“我受不了你说翻脸就翻脸,我受不了你处处都要比我强,我受不了你把你爱的人当成自己的小猫小狗,你不懂什么叫尊重,你根本不懂,你就是个傲慢无知自私的小丫头。”
徐冰急了,过去推他:“我求过你吗?我求过你不要走吗?你都忘了吗?谁让你回来的?你想全家人回来定居,幸福地生活,老天爷长眼,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李同气坏了:“不许你这么说冬冬的妈妈,我宁愿死的是我,知道吗?”
徐冰号啕大哭:“我宁愿死的是我,那个人应该是我,我的孩子活下来和冬冬一样大,是我应该和你在一起,是我应该变成骨灰躺到墓里去,不是这个时候站在这儿的这个老处女,我恨死自己了。她为什么死了都能赢?”
徐冰哭得站不住,李同抱住她的腰,把她放到隔离墩上坐着,徐冰像一袋面一样直手直脚地往下滑。
李同满头汗,提着她的身体,徐冰只管哭不管其他的。
太阳晒到头顶了,徐冰歪在马路边坐着,李同跑到路中间去拦车,车根本不理他。
李同坐在徐冰旁边有气无力地挥手拦车。徐冰也不哭了,靠在他身上。
“我差点把你弄丢了。”李同看着徐冰哭肿的眼睛说。
时慧宝的前妻家,时慧宝一睁眼,发现阿B的鼻子离他只有一寸,眼睛瞪眼睛地盯着他,他吓了一跳。
阿B抬起脸来冲他笑:“起床了,吃饭了。”
时慧宝全家和阿B一起吃饭。
阿B说:“要快一点吃,这样才能第一时间约见公司老总,我们争取一下还是有希望的。”
时慧宝闷着头不吭声,他看着前妻化着浓妆,毛琳达穿着性感小短裙,都让他头大如斗。
阿B还不放过时慧宝说:“你也一块去吧,全家人一起求,显得很有诚意。”
毛琳达也恳求地拽着时慧宝的衣服:“爸!爸!一起去吧!”
时慧宝说:“要多少钱呢?”
阿B说:“大概要六十万,公司里可能会出一点,差个三四十万看怎么办吧。”
时慧宝说:“我这人,一辈子不求人,既然是我闺女想做,我虽然反对,也不是不能做,这六十万我来解决。”
时慧宝的前妻说:“不用六十万。”
时慧宝说:“我听见了不用六十万,我非要给你六十万怎么样?”
时慧宝的前妻冷笑一声把头扭过去。
时慧宝喝了一口粥把恶气压下去。
时慧宝说:“乖,听话,今天好好去上学,爸给你六十万。爸一会儿就出去,天儿擦黑回来,兜里揣六十万。”
时慧宝的前妻嘲笑他:“抢银行你也得有枪不是?”
时慧宝悲愤地仰起头来:“我卖肾,谁也别拦着我。”
时慧宝像长在电话上一样,不停地打电话。
时慧宝打电话给大嘴:“大嘴,我是宝哥,老大没来是吧?我没问她!你还有多少钱?除了交公粮的,小金库里的赶紧打我卡上,我下个月还你。”
时慧宝急切地说:“你别问我借钱有什么用,我不想告诉你,我就是问你借不借,愿意借就赶快打我卡上。”
时慧宝说:“你能联系一下卖肾的医院吗?我卖一个也行,卖俩也行,对,视网膜不能卖,我不想当瞎子,对了,眼睛可以预售吗?我签字,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眼睛。”
门开了,毛琳达、前妻和阿B进来,看起来情绪不高。
时慧宝唱歌一样地说:“怎么样啊?”
毛琳达恨恨地回屋了,前妻叹口气,坐在沙发上,阿B到厨房里找水喝。
时慧宝说:“资本家的钱不好骗,是吧?”
前妻说:“你少说一句成不成?你不去上班,在这儿干吗?”
时慧宝说:“我是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解决不了女儿的问题不算爹娘,公司里怎么说?”
时慧宝的前妻说:“公司里就出二十万,我们商量过了,打算凭实力去参加比赛。”
阿B喝着水从厨房里出来:“毛琳达那么年轻,就算失败了,也算是一种锻炼吧。”
时慧宝恶狠狠地说:“她姓时。”
毛琳达从屋里冲出来:“爸,你能不能别那么小孩子气?都烦着呢,就听你吵吵!”
时慧宝从身上掏出他的工资卡摔在桌上:“天黑之前卡里有二十万,我的工资还有我借的钱,剩下的我打算卖肾。”
时慧宝的前妻愣了一下,把卡拿起来看了看又递给时慧宝说:“阿B说得对,不能用你的钱。”
时慧宝充满英雄气概地一挥手:“不,就这样定了,你们听我说,我卖肾给我自己的女儿,我乐意。”
毛琳达也急了:“爸,这不是演戏!”
时慧宝说:“我知道不是演戏,我也反对你改名字,反对你走这条路,但是你愿意走我能怎么办呢?我希望你成功,不要失败,什么叫年轻就可以失败,你知道失败一次的代价是什么吗?看看你爸爸!这就是人生失败,婚姻失败的下场!你想将来变成我这样吗?”
毛琳达摇着头:“那也不用卖肾啊!太夸张了。”
时慧宝说:“不。我意已决,现在九头牛都拉不动我。不要再讲了。已经有人开始帮我联系医院了。”
全家人都愣了,阿B把时慧宝的前妻拉到里屋嘀咕。
时慧宝看着毛琳达深情地说:“没事了,孩子。”
毛琳达无奈地叹口气:“你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爸。”
时慧宝一边吃饭,一边还在讲他的宏伟计划,这一次他完全占据了主动。
时慧宝说:“查了吗?卡里有多少钱?”
前妻说:“二十万。”
时慧宝说:“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我马上就去卖肾。”
毛琳达说:“爸,再有两天就比赛了,来不及了。”
时慧宝说:“我随时都准备好了。”
前妻无奈地说:“真的感谢你了。”
时慧宝脸冲着阿B,阿B不敢跟他眼光接触:“不要说感谢的话,我是她爸,是我应该做的。”
毛琳达说:“爸,真的不用了,我失败得起。”
时慧宝偏执得更厉害了:“不行,没有足够的钱我不会让你去的。”
毛琳达一头扎在桌子上彻底无语了。
阿B说:“你要真想卖肾的话,我倒认识一个医院。”说风就是雨的阿B真的为时慧宝找了一家接受肾源的诊所,时慧宝脑子一热,就真去了。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时慧宝腿肚子有点发软,毕竟是割肾啊,要换了小时候早就吓得尿裤子了。不过为了女儿,他拼了。等了一会儿,一个身材曼妙的白衣小护士把时慧宝引进来,时慧宝已经全脱光了,只穿了一件像裙子一样的病号服舒舒服服地躺在手术床上。
时慧宝扭头冲着玻璃窗外面的阿B、毛琳达和前妻笑着挥手。
小护士温柔地冲他一笑,“现在给你输的液里面有一部分镇静剂,你会眼皮发沉,逐渐地睡着,丧失意识。”时慧宝真的慢慢睡着了。
等了近一个小时,李同终于在高速公路上拦到了车,然而这一个小时,徐冰却觉得并不漫长,仿佛等了好久,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了爱人的一句抚慰。又仿佛是,为了这一句痴情的贴心话,经历的再多磨难也不再是煎熬。
说话间,两人肩并肩地回到了厨房,厨师们正炒着菜,嘻嘻哈哈。门推开,徐冰进来。所有的声音立即消失,个个做低头猛干状。
小美巴结地说:“老大呀,一天都没见到你了。啊?”小美发现徐冰的一只手扣着李同的手,两个人都进来了,徐冰眼睛里根本没有别人,痴痴地看着李同。
李同温柔地说:“你坐凳子上先歇一会儿,我替你干,干完了早点送你回去。”徐冰温顺地点点头,李同把她半扶半抱到厨师长的高座上。厨房里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瞠目结舌地看她。李大嘴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肉,抓到烤肉的铁丝网,嗷地惨叫一声。
李同大步走到主厨的灶边,所有人低头接着冒充猛干。李同看着锅上的单子熟练地炒菜,不时地抬头和徐冰眉目传情,徐冰趴在总厨的电脑桌边上,像只乖巧的猫,看着李同,小美端着菜往外走,本来想放在厨车上,结果和素素撞了个满怀,一盘菜全扣在自己脸上,盘子也碎了。
徐冰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又沧桑又温柔地看着李同,没人敢和她的眼光接触,个个毛骨悚然。
小郭跟素素跑进了粤海风的厨师休息室来,李同老不出现在金砂,军心都乱了。
小郭说:“这不对吧?你给老大下什么药了?饭店到底开不开啊?”
素素说:“关我什么事儿啊?我给他下药?真想得出来。”
小郭说:“你到这儿老大就跟过来,不是你下的药谁下的?”
素素说:“少编排我啊,我怎么下药了?”
小郭说:“瞎子都知道你喜欢老大,喜欢就喜欢吧,也没人跟你抢,跑什么?这下好了,老大不在,金砂饭店还要不要了?没人管没人问,后娘养的?”
素素涨得脸通红:“胡说八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我,是老大。”
小郭说:“我知道是老大。”
素素说:“是徐老大呀!我的天!”
两个人刚说完,素素赶紧扭头,其他厨师也换上衣服,垂头丧气地进来。
白楠说:“昨天我一数,牙掉了六颗,酸的。”
李大嘴说:“老虎打盹,不代表它不是老虎,小心老大听见。”
小滑头说:“嘘--来了。”
远处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不过是两个人。
徐冰怕把李同丢了一样紧扣着他的手,不过精神状态好多了。
徐冰微笑着,声音都变了:“都来了呀?你怎么在这儿小郭?”
小郭张了半天嘴没说出话来,素素没好气地说:“他来找他们金砂饭店的总厨!”
徐冰回头微笑着对李同说:“你看人家都找你来了。”
李同微笑着不理他们:“我中午再回去也不晚,我多陪你一会儿。”
徐冰点着头:“嗯。你看我杀鸡。”
李同也点着头:“嗯。”两个人又进厨房了。厨房里的人皆呆着脸,做不闻不见状。
小郭同情地拍拍素素的肩膀:“我认为你应该买张彩票。”厨房里时慧宝的位置上,现在站着李同。徐冰和他面对面做菜,两个人都面含微笑经常看着对方。
李同做完了菜盛在盘里,递过去给徐冰,徐冰掏出身上的小勺吃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这次味道正好,一点都不淡。”李同高兴地端回来自己也尝了一口,满意地点头:“好不容易才找到原因啊。”
两人如胶似漆,含情脉脉地炒菜,其他的厨师不敢看他们。晚上,休息室里,李同趴在桌上吃面条,徐冰搂着他的腰把脑袋枕在他背上,在门口经过的厨师都很尴尬地咳嗽一声:“两位老大我走了。”
徐冰幸福地点着头,眼都不睁开:“晚安。”李大嘴差点一头撞墙上。
晚上,徐冰在浴缸里洒满玫瑰花瓣,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香槟,躺在浴缸里边泡澡边品着香槟,轻声地吟唱着,这一晚,徐冰睡了个好觉,很踏实很甜蜜。
第二天早上,徐冰和李同牵着手从车上下来,徐冰还有点蹦蹦跳跳,一群粤海风饭店的厨师蹲下来看他们,众人一块摇头,小美斜挑着眉酸酸地说:“真看不出来啊,老大年过三十还魅力不减,脚踏两只船,人家宝哥哥还对她痴心一片呢,这会儿跟这位又黏糊上了。”
白楠突然用粤剧腔道:“我好有一比啊。”
顾小磊接得上:“比作何来?”
白楠说:“老房子着火,救不了了。”
4.天啊,我到底爱谁
过了很久,时慧宝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大声喊:“护士!护士!”没人理他。时慧宝用手四处摸自己,好像什么伤口都没有。“护士!我饿了,护士--护士!”他自己把身上的针头拔下来,下床饿得有点晕。时慧宝推开门走出去。他发现那个诊所不过是楼顶上加盖的一个棚子,他穿着病号服,茫然地站在阳光里。
时慧宝穿着病号服走在街上,来往的人群看着他都很惊讶。时慧宝脚步摇晃,饿得有点发飘。在经历了割肾救女的戏剧化表演之后,他跌跌撞撞地推开饭店的门,他怀疑自己饿得眼睛发花。他看到徐冰正在处理一条鱼,李同站在徐冰身后,双手卡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话。徐冰笑得又灿烂又阳光。
时慧宝茫然地往里走。素素正在雕萝卜花,一仰头“啊”地尖叫起来。大家看着穿病号服、光着两条大腿的时慧宝哀怨地看着每个人。
素素心惊胆战地说:“宝哥,你怎么了?”
时慧宝说:“悲剧了。”
突然听见一阵笑声,徐冰捂着嘴,不好意思地拼命冲着时慧宝摆手,厨房里的其他人也都笑起来。
徐冰毫无同情心地扭头对李同说:“宝哥回来了,咱俩撤吧,我想去买条裙子。”
李同犹豫了一下:“宝哥你没事吧?”
时慧宝愣愣地摇摇头。徐冰和李同拉着手快步往外走,从时慧宝身边经过,徐冰还在笑,时慧宝愣愣地看她。
徐冰跑到门口,冲着大家笑嘻嘻地说:“大家辛苦,加油啊。”
厨房里很安静。时慧宝一直走到自己的灶台前面,仰头看了下单子:“白楠。白楠。”
白楠立即出现在他身后:“怎么了?怎么了宝哥!”
时慧宝虚弱地说:“给我搞点带糖的东西,我饿了,血糖低。”还是白楠心疼他,立刻把之前做好的菠萝炒饭和甜米糕给他端过来了,然后叹了一口气忙活去了。
惊魂未定的时慧宝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大口吃着饭,头上的电视开着,时慧宝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突然,本市新闻里出现了毛琳达。
毛琳达声泪俱下地对着镜头:“我的爹地是一位自然科学家,他去非洲考察的时候被狮子吃了,我好想念我爹地,我好爱我爹地,爹地,对不起哦,我真的不应该让你去,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不管怎么样我都爱你,你说过一个人不能永远失败,那请你保佑我成功吧。”
时慧宝差点没被噎死,他喝了口水,狠狠地咬了一口米糕,撑得腮帮都圆了。
晚上,徐冰一边泡澡,一边想起今天时慧宝那副落魄的模样,可是越想越不对劲,回忆起来,今天时慧宝推门走进来的那几步跟腿上灌了铅似的,心事重重的。徐冰越想越有问题,连忙从浴缸里爬起来,收拾收拾就往粤海风跑。
饭店监控室,徐冰泡了杯柠檬红茶,在监控室里看,镜头里时慧宝在门外一言不发地上了一辆车,车里坐了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男人。
徐冰把那个男人放大,正在仔细地看,外面有敲门声。
徐冰说:“进来。”李大嘴进来。
徐冰说:“我问你,这个人你认识吗?”李大嘴摇头。
徐冰说:“我这几天观察,宝哥很不正常,他有没有说过要走的话?对你有没有什么比较怪的行为?”
李大嘴犹豫半天:“对,他管我借钱来着。”
徐冰说:“多少?”
李大嘴说:“二十万。”
徐冰说:“二十万?他借钱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