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站定了回头就爆发了：“你是我什么人？你跟着我干什么？”
时慧宝被她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今晚上什么相亲会啊？”
徐冰一旦占了上风，就决不退缩了，连珠炮一样地说：“你反对吗？”
时慧宝被她问傻了：“我不反对。”
徐冰借景抒情继续发挥：“你当然不反对。拜托你赶紧回去复婚，呀，听听你说得多么好，我跟对面的女人没关系，她是做菜的下九流。闺女还在旁边看着，可以证明我们没关系，不要跑到厨房里来吵。想过没有，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别人会在背后怎么议论我？”
时慧宝忍无可忍：“你看，你又不讲理了。”
徐冰说：“我不讲理？”
徐冰突然过去搂着时慧宝亲了一下。
徐冰得逞地笑：“让你女儿看看吧，回头去告诉她妈妈，让你受受我的罪！”徐冰大步走了，毛琳达目瞪口呆，时慧宝也目瞪口呆，父女俩一个表情。
晚上，粤海风饭店最大的包间里歌舞升平，各式装扮的男男女女集聚一堂，期待着能在这里找寻到一份幸福。包间里设了吧台，四面都是自己取用的自助式美食，男男女女分散在各个角落里，有一个女人居中应酬，年龄稍微大一点，穿着很好看的礼服。
徐冰化了妆，穿着超高的高跟鞋，拉着李同从门口进来，两个人没见过这种阵仗，都有一点探头探脑。李同的服装也换过了，屋里有不少女孩扭头冲他笑。
李同低声地问徐冰说：“你们这个活动的用餐标准是多少？”徐冰心不在焉地看着其他人：“看来你很受欢迎啊。”
那个中年女人冲他俩过来，徐冰把手放下。
中年女人说：“徐小姐，你再不来就要给你打电话了。”徐冰微笑着回应：“我得把厨房先安顿好才能过来。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对面金砂饭店的总厨，叫李同。”
那个女人像个小女孩一样笑着，拉着李同的手，弄得李同浑身不舒服：“我们这里都是年收入百万以上的金领。全部是剩男剩女，来，我带你认识几个你可能感兴趣的。”
另外一个和徐冰年龄差不多的人看起来比她憔悴多了，从后面拍了徐冰一下，徐冰和她握着手，两个人都笑嘻嘻地看着对方。
徐冰说：“好几年没见了呀，丽达。我听说你要来还到处找你。”
丽达说：“刚才站你旁边的那个帅哥是谁？替我介绍一下？”
徐冰干笑两声一扬手：“等一会儿，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来参加相亲会？”
丽达倒很洒脱地说：“三十岁忙着结婚四十岁忙着离嘛，我也要早做准备呀。你还没嫁出去？”
徐冰尴尬地说：“我等第二拨。”
女人给李同介绍：“这位是德国钢铁专卖公司的中方会计，王小姐，这是金砂饭店的总厨--”
徐冰和丽达坐在吧台前的凳子上喝酒，每个人叼了一根长吸管。
丽达不时地跟远处一个端酒杯的男人抛媚眼，摆手。
徐冰说：“你那个饭店呢？”
丽达说：“关了。谁知道我这几年这么倒霉。炒股股票跌了，出门让汽车撞了，坐在家里地震了，每天站在股市外面，仰头看着大盘，全是绿的，撞死好几只鸟。”
徐冰不懂：“为什么撞死好几只鸟？”
丽达说：“绿呼呼的那么老大一片，鸟以为是森林呢，叭，撞死了，还玩儿个鸟啊？赶紧离了婚出来再谋活路吧，我们俩玩儿股的时候借了一大堆钱，让他自己慢慢还好了。再要一杯。”徐冰听了哈哈大笑。
吧台里的人又做了一杯鸡尾酒给她。王小姐正冲着李同充满自信地表达，听得李同发蒙。
王小姐说：“往前数三百年，往后数三百年，都不会出现比我写得更好的人，我在文学上是很有一手的。”
李同说：“你很有自信。”
王小姐说：“你喜欢读谁的书？”
李同胆怯地说：“鲁迅。”
王小姐不屑地说：“他的东西嘛，就那一篇《血馒头》还有点意思。”
李同说：“鲁迅什么时候写过《血馒头》？”
王小姐说：“《血馒头》嘛，蘸着人血吃，治胃病。”
李同恍然大悟：“你说的是《药》吧？不是治胃病，那是治肺病！肺痨！”
王小姐大度地说：“反正写得不如我好。”
李同郁闷了：“哪儿写得不如你好？”
王小姐说：“散文嘛，写得不如我散，书读得也不如我多，我平时最喜欢读人文类书籍，《知音》《女友》《故事会》我每期都读--”
李同笑了几声，突然觉得自己不够礼貌，忍着笑：“就当我没来啊。”
徐冰关切地说：“股票赔了你可以再开个饭店嘛，你又懂经营，又有手艺。”
丽达喝得有点多了，眼神都直了，笑着去捏徐冰的脸被徐冰甩开：“难怪你还没嫁出去呢，听我说，别在厨房里干了，再好的女人也架不住油烟熏呐，早晨九点来晚上两点走，你嫁谁去？我已经吃不了这份苦了。告诉你，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徐冰听着丽达的告诫，苦笑一下。
那个主持相亲会的中年女人正在墙角接听电话，一边听电话，一边在偷偷地观察徐冰和丽达。
丽达又冲着那男人抛媚眼，徐冰好奇地跟着她看：“你怎么不过去跟他说两句？你们认识啊？”
丽达说：“刚认识，我得钓钓他，你看着吧，他一会儿就会忍不住过来找我。Hello帅哥！”
徐冰一扭头李同站他身后，一头的汗。
徐冰抱怨地说：“你不聊得挺好吗？跑过来干什么？”李同说：“我要杯冰饮料。”
丽达在后面拉了徐冰胳膊一下，徐冰这才醒悟过来，赶紧介绍：“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饭店对面金砂饭店的总厨李同，丧偶，有个儿子，六岁很可爱，这是我好多年前的朋友丽达，我第一个干主厨的饭店的老板，原来也是个厨子，她是离异--”
丽达阻止住徐冰，笑着说：“相当于单身，我也是遇人不淑的那种，每天痛不欲生，就想找个负责任的深情好男人。”
李同尴尬地点点头赔着笑，看起来没有兴趣多谈。
丽达却不放过他，冲李同抛着媚眼笑嘻嘻地说：“你们俩认识多久了？”
徐冰抢着说：“没多久。”
丽达突然伏到徐冰耳边低声说：“我觉得这人不错。”
丽达抬起头冲着李同说：“其实我在精神上和她一样，只不过我嫁了她没嫁，你知道吗？她在厨师学校毕业的时候，也爱上一个同班，那混蛋把她耍了，突然跟另外一个女孩结婚了。”
徐冰尴尬极了，挤眉弄眼地拼命想让丽达别说了，可是丽达喝得有点迟钝，注意不到她，眼睛只盯着李同。
李同盯着酒杯说：“是啊。”
丽达说：“据说那个男人还跑到美国去了，然后就害得她没嫁出去。”
徐冰尖刻地说：“你能不能少讲点我的事儿？”
丽达大惊小怪地说：“本来就是嘛。过去我们俩凑到一块，你就天天咒那个混蛋，死了没地儿埋，狗都不吃他。”
徐冰说：“行了！”
李同说：“我就是那个男人，这个话题就不要再讨论了。”
丽达瞪大了眼睛说：“你--”
李同很快抢她的话：“我从美国回来了。”
三个人一下子都僵住了，说不下去，主持相亲会的那个中年女人走过来冲着李同和徐冰点点头，直接奔着丽达低声地说：“对不起，你恐怕要退出这个聚会。”
丽达脸上变色：“为什么？”
那个女人说：“根据我们的调查，你的年收入远远达不到金领相亲会的标准。”
丽达愤怒地说：“股票跌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女人很无奈，举起电话跟她晃晃：“我刚和你丈夫也通了电话，如果你再不出去，我就要告你诈骗！”
丽达尴尬极了，脸色当场就变了。她尖声叫出来：“你为什么偷偷调查我？你嫉妒我，你成心跟我过不去。”
屋里其他人都看她，那女人也尴尬，只不过仍然表现得非常冷静，克制地说：“对不起，你确实不符合标准。”
丽达尖声地说：“什么标准？我过去开饭店一年挣几百万的时候你们还在当打工仔呢！我已经和丈夫协议离婚了！我就是没签字！”
女人更冷静了，也大声说：“我确认你还没有离婚，这个理由可以吗？”
屋里一片惊叹声，徐冰和李同也吓了一跳。丽达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徐冰想扶她被她甩开，还没来得及走，丽达径直走到刚才和她暗送秋波的那个男人身边：“你相信她胡说八道吗？”
那个男人发现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只是傻笑不敢吭声。
丽达悲愤地说：“为什么不说话？刚才你不是说很喜欢我，觉得我很特别，很有个性吗？说你晚上会约我出去，你晚上会约我出去吗？”
那个男人尴尬地背过身去，周围响起一片轻轻的哄笑声。徐冰实在看不下去了，拍了李同一下，两个人把悲愤欲绝的丽达连拉带架地弄出去。
丽达已经哭得像摊泥一样了，徐冰和李同合力把她抬到徐冰办公室的小沙发上。
丽达沙哑着嗓子：“都不是好东西，刚才还说喜欢我。”
徐冰回头对李同说：“我们俩都喝酒了，等一会儿你开车送我。”李同点点头。
徐冰歉意地说：“送完我你可以再回到那儿去。”
李同笑起来：“饶了我吧。”
丽达一边眯缝着眼，哼哼唧唧地哭，一边在包里找钥匙。
徐冰说：“车钥匙呢？”
丽达伸开手把车钥匙给她。
徐冰说：“你不是开宝马吗？”
丽达带着哭腔：“卖掉了，换成了福特蒙迪欧，我好悲惨啊。”
徐冰哭笑不得地说：“你也是，离了婚再来啊。”丽达从沙发上半坐起来张牙舞爪地说：“你以为她们都这么干净吗？那个组织金领相亲会的大姐是在里面有抽头的，里面好多婚托呢，你什么都不懂！”
徐冰没理她，扭头歉意地对李同说：“对不起啊，我这个朋友心情不好。”
丽达看着他俩更难过了：“我知道你们心里嘲笑我，你们为什么来参加？徐冰你自己发过誓，一见面就要杀了他。”
徐冰说：“别胡说八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
丽达恶毒地笑了：“说出来啊？觉得我肮脏是吗？你们好干净啊，一个死了老婆一个没嫁老公，可以表现一下恩爱了，又不好意思，跑到相亲会上逛一圈，回来还觉得你最好，你们才是骗子！”
徐冰生气了：“闭嘴吧！”
李同说：“她想说就说，让她说痛快了心里就舒服了，我不介意。”
丽达傻笑着看着李同说：“我告诉你徐冰的一个秘密。”
徐冰火了：“你有完没完？”
丽达不理她接着说：“她刚刚到我的饭店找工作的时候，身体不好，后来才知道，她怀过你的孩子，后来自己流了。”
这句话说完，徐冰脸煞白，李同也傻了，半天屋里没动静。李同慢慢走出去，把门关上，徐冰被关门声震得一哆嗦没反应过来，指着丽达怒吼：“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吧？你怎么不去死啊？”
丽达咧着嘴，似哭似笑地冲她说：“我就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高兴。”丽达说完，重重地躺回到沙发上。
徐冰心惊胆战地出来，看见李同吓得她眼前一黑，没想到李同在后厨房等她。徐冰把脸扭过去，采取鸵鸟政策，根本不看他，反方向往回走。
李同追过来：“有个孩子？”
“今天你不该来。”徐冰把高跟鞋脱下来，她已经不堪重负了，说起话来气都接不上。
李同说：“有个孩子？”
徐冰被他逼到墙角，撞开他往外走。徐冰说：“我觉得有点儿晕，酒喝多了。明天见。”
李同还问：“有个孩子？”
徐冰跑到更衣室里，坐在长椅上，倚在柜门边，想把衣服换下来，手都没有力气去解扣子。外面有人敲门，徐冰也不理。门推开，李同大步地噔噔噔走进来，瞪着徐冰。
徐冰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他：“滚。”
李同脸都憋红了，想表达一下，脱口而出还是那句话：“有个孩子？”
徐冰把手头能找到的一切东西都扔出去砸他。忍无可忍后，徐冰拿起外套，去了停车场。李同屁颠屁颠地还跟着她。
徐冰关上车窗，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她伸出手来按摩。突然想起来，左顾右盼地找水喝，一扭头吓了一跳，李同的脸就在玻璃窗外面，她听不见声音，看见李同的脸就在车窗外，愤怒地说话，看口型是：“有个孩子？”
这天晚上，时慧宝来到前妻家看毛琳达，顺便把饭也给做了。时慧宝在厨房里吹着口哨做饭，很夸张地把鸡蛋打出声来，干净利索地下锅炒菜一气呵成，端两盘菜出来。他一出来脸都绿了。
毛琳达坐在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的英俊男人的腿上，搂着那个男人的脖子亲密地说笑，时慧宝前妻还在前面托着腮笑眯眯地看。
毛琳达看见时慧宝来了，从男人的膝盖上跳下来：“爸。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阿B。”
时慧宝把两盘菜推到毛琳达手里，一字一顿地说：“拿好了，别让我拍他脸上。”
毛琳达接过菜来放在桌上，阿B笑嘻嘻地站起来冲时慧宝伸手。时慧宝不吭声，也不接他的手，找个地儿坐下来，对前妻说：“你没说晚上有人来。”
前妻拍了时慧宝一下笑着：“别傻了，阿B是闺女的经纪人，对闺女可好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好得像父女一样。”
时慧宝眼睛都立起来了：“那我呢？”
毛琳达在后面搂着时慧宝的脖子撒娇：“爸，你看你，我妈那是打一比方，你还当真了，我就你这一个爸，足够了。”毛琳达的话像小熨斗一样把时慧宝心里的褶子熨平了，拖过一个凳子把毛琳达摁在他旁边，隔开和阿B的距离：“乖，你就这一个爸，这可不是打比方。”
时慧宝的前妻欢天喜地地从厨房里把菜拿出来，还开了一瓶酒。
时慧宝的前妻说：“阿B啊，现在我们一家人可都凑齐了，让闺女这么闹不是办法，得想个主意，我们都听你的。”
阿B冲时慧宝举举杯子，看时慧宝不理他他也不介意。
阿B说：“这种青年歌手的选拔赛呢，从理论上说，琳达还太年轻了。”
时慧宝插嘴：“她姓时，时间的时。”
阿B说：“我说的是艺名，大家都知道她叫毛琳达。”
时慧宝说：“那是你们误导了观众。”
毛琳达不耐烦地说：“爸，你能不能听阿B说完啊？”时慧宝不吭声了。
阿B接着说：“公司里包装歌手，将本求利，也是一门生意，你以为报个名就能让你去了？每个评委都要塞钱，电视台编导也要塞钱，还要陪着赞助商喝酒，还要组织学生粉丝团，在体育场外面呐喊助威，花钱上专栏，上访谈，报纸，杂志，收音机，网络，请人拍照片，请舞蹈老师，音乐老师，公司里一下子出那么多钱不太现实。”
毛琳达骄傲地说：“公司要是不掏钱我就再次离开公司。”
时慧宝恶狠狠地说：“你要去我那提前打电话，我去陪着你，省得你妈追过去闹，说那些不着调的话。”
时慧宝的前妻冷笑着：“伤了你那位徐大厨了吧，对不起啊。”
毛琳达说：“没事了妈，他俩都和好了，我看见了，他们都接吻了。”
时慧宝快把毛琳达吃下去了：“不是那么回事！”
毛琳达瞪着时慧宝说：“爸，你能不能听阿B把话说完！”
时慧宝忍气吞声地大口喝酒。
一桌饭吃完了，大家都大眼瞪小眼，毛琳达不停地打呵欠。
毛琳达站起来说：“我回屋睡了，不管你们了。”毛琳达回了屋。
时慧宝的前妻看着时慧宝说：“你晚上不回饭店睡啊？”
时慧宝瞪着阿B说：“你晚上不回你窝里睡？”
阿B无所谓地说：“这么晚了，不走了，酒喝多了，我经常在这里睡的。”
时慧宝盯着前妻说：“我也不走了，我也经常在这里睡，我以前天天都在这里睡。”
阿B无奈地说：“这样，我睡客厅，你们俩睡一个屋。”
时慧宝的前妻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时慧宝同时说：“不行！”
前妻说：“你们俩睡外面。”
3.爱情迟到了
昏睡了一夜，徐冰什么也不愿意去想，早上起来冲了澡，徐冰真想把一切都忘掉。如果不是丽达，李同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个稚嫩的生命，徐冰永远也不想提这件事，永远永远。
徐冰一脸憔悴地揉着眼睛下楼，一出楼门口，惊住了，车轮子已经被锁给锁上了，李同站在旁边两眼通红地看她。
徐冰说：“你锁的？”
李同说：“坐我的车，我送你。”
徐冰懒得跟他争辩，掉头就走：“不用，爱锁锁吧。”
李同追上来：“我有话问你。”
徐冰说：“我头疼。”
徐冰一声尖叫，李同在后面抱着她的腰，整个抱起来离开地面，在徐冰的尖叫和扑打中，把徐冰扔到自己车上，指着徐冰的鼻子说：“你给我闭嘴。”
李同上了车，开车走了。李同玩儿了命地开车，一言不发，徐冰把安全带系上，充满警惕地往外看。外面是高速路，眼看着进山了。
徐冰故作轻松地说：“想去哪儿啊？再开快点就到美国了，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