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转身离开之际,伯约突然道。
我顿了顿步伐,却依然没有转身,继续走。
“那里现在可是在打仗呦,你的旧情人也是危险的要、死、了、呢!”
我倏然转头,微眯着眼看向刚才说话的赤袍青年。
赤袍青年笑得吊儿郎当,完全不甚在意的模样,“呦呦呦小姑娘的眼神不要那么恐怖嘛,不信的话就给你看好了……”他一挥袖,凭空出现一道波纹,烟雾缭绕,围成一面圆形模样的镜子,又是波纹荡开,圆镜浮现出画面来。
像是要舔舐天幕的火势连绵延伸,绕着血染城墙,一匹马自城中疾驰而出,穿火而过,炽热火焰仿佛连着它的皮毛也要一并烧灼,马上的人身披破损的铠甲,俊秀的脸上细碎伤痕不少,染了半面的血迹已然干透。
他往日清润的眼神在此刻涣散的像是将散的云雾,显然是有些意识模糊了,而,尚不过一里之地,弯弓搭箭的弓箭手林立,瞄准的目标,赫然就是马上之人……
圆镜徒然消散。
“你不想救他么?”赤袍男人歪着头嬉皮笑脸的问我。
那个人……是江泊。我手指不由的收紧几分,但,很快,我便又低声淡笑道:“这就是你们的依仗?”
伯约没有回我的话,只是眼里的笃定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只觉得可笑极了,随意拂了下衣袖:“你们的依仗可能……并没有多大作用,这阎王我是不会当的,更何况生死自有天命,我不会插手去改变些什么。”
他们面上皆是一愣,他们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坦率,说实话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当我说出这话时,心中竟也是不痛不痒……
我面上微笑:“还有事吗?”
伯约皱了皱眉,他身旁的白袍男子却是直接越过了他,朝着我走来,与我擦肩而过后,没几步,他又回头看我,仿佛是有些疑问,“跟上?”
我稍愣,“去哪?”
“带你休息去。”
“走罢。”白袍男子领在前面,众人尾随,一路皆是黄沙怪石,却在不知觉中走出了这番景象。
昏黄的天空,却在此刻堆积着白色云朵,肆意淹没骄阳,却也遮掩不住那半边的金色灼热。
在此背景下的地面一片开阔,除了在正中心犹如霸主般稳稳屹立的阎王殿,再无其他建筑,颇有当年秦王扫六合的一并天下唯我独尊的霸道之势。
强悍的气势与肃穆的威严一泻而出,镇着这一方天地,不容他人拂其半分颜色。
小鬼分成两排站在大殿门外的两侧,一溜直直的顺了下去,一眼看过去也是不见头儿,也不知晓是排了多远。
白袍男人带着进了阎王殿,我们一路走,两侧的小鬼一路的躬身行礼。
踏进大门,地铺墨石,其中金色光华流转,六根巨石柱撑起四方殿穹,柱刻冥纹,黑云似有似无缭绕透着股萧瑟。
除了刚进门的一段,后面便是一路延伸的台阶了,台阶镂空勾勒,似是盛着星光,在这黑漆的大殿中烁着微蓝。
每一级的台阶上,左右各放着黑底红纹大桌,一字排上到最高层的那级阶梯上。
其他人都留在了台阶下,白袍男子领着我在台阶前拐了个弯,走向台阶旁被黑暗吞噬的地方。
踏了进去就真的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安静的只能听见白袍男子的脚步声。
“跟着我的脚步声。”一片看不到的漆黑中,他道:“不要跟丢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的见到一扇金色的大门。上面绘着星河的图纹,一闪一烁着。
白袍男子将手抵在门上,按着一颗星子,稍稍那么一用力,那星子便是动了起来。
就如同摆阵般,袖袍挥动间将星子移动归位。
他收回时,那扇门便也缓慢的移开了,他领着我进到了里面。
里面只是简单的卧房。
我随意的在一张美人榻上坐了下来,“他没有嘱咐你要说些什么吗?”
白袍男子没有出声,他背对着我,只是身子停顿了一下,“你好好休息。”话完,只是眼角的余光微掠过我便离开了。
有些不解,最后那刻眼神上的对视,他的眼神里总觉得想要露出很多种情绪,却又被硬生生的压下。
门被关起,独留我在那,一时间感慨万千,苦笑了声,独坐在那,思绪却任随往事纷飞。
染血的雪地,雪白中的触目惊心,我勉强撑起身子行走在这尸骨堆里,拾起对方将士的头颅,高举:“吾王必胜,吾国必兴!”
一时间残存的几千士兵高喊。
“吾王必胜,吾国必兴!!”震耳欲聋的声响彻天际。
那场最凶险的战役,我和江伯都平安渡过了,这次也希望上苍能绕他一劫。
我躺在美人榻上,睁着眼看着那木色沉沉的房梁,我想至少还有宸天帮江泊,江泊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事情……至少、至少逃掉是没有问题的,宸天手上可还是还有那块兵符的……
我倏然坐了起来。
不对,兵符不在宸天哪里!
那次暴乱,我将兵符藏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交代就离开了。
江伯……
那块兵符无论如何都要还回去,地狱的要求我答应罢了。
我冷笑了声,带我来这里休息还真是个好主意,看,我这不就答应了。
我起身,准备出门去找地狱那帮人,开门却见到那白袍男子守在门外。
我笑了笑,瞧着那人,他没有转过身来。
“答应了?”
“对。”
白袍男子身子一顿,侧过身来,眸子半敛,神情中不含一丝情感,黯哑的嗓音说道:“我可以帮你。”
我觉得有些好笑,“是我听错了吗,你要帮我?”
“我可以帮你,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解决。”话落他越过我,进了屋子里。
“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随着他身后进到屋内。
“只是我的任务罢了。“
“仅此?“
他双手开始画符,“仅此,时间不多了。“
我冷眼看着,从之前的情况看来,地狱是想要让我接手阎王职位的,而筹码就是江泊了。这男子又来帮我,打着完成任务的名头,那么也就说明他并不是地狱的一员,至少不是完全的属于地狱的。
“可以了。”白袍男子出声,“站到那里去。”他指着铺开在地上的阵的中心。
他画的阵极其的繁复,符文叠着符文,闪烁着莹白……我能从中感觉到一种与地狱的亘古苍茫全然不相同的气息。
我踏进了阵里。
一进阵,就瞬间没有感知,并不是晕了过去,而是像是被屏蔽了一般,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我静静的等待着,等待阵外面的白袍男子将阵补全,开始运行,等待见到江泊的时候。
…………
白袍男子看着阵,现在它已经开始运行了,大盛的莹白的光将组成阵的符文都盖了去,却隐隐的透出,站在里面的人的身影。
目光追着那道身影,有着几分茫茫的专注。
就这样看着也是好的……
“执鸦!”
背后传来声音,白袍男子转过了头,就见到了匆匆而来的伯约,他的脸色可以算得上是铁青了,极为难看。
“执鸦这是你干的?”伯约扫了眼阵,沉着声问道。
白袍男子,也就是执鸦“嗯”了一声,毫不掩饰的承认了。
听到执鸦亲口承认,伯约反倒冷静了下来,“你倒是坦荡。”话落转身就走。
执鸦的这个阵,一旦开始运行了,就不能打断,否则没人知道里面的人会到哪里去。
但他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他还需要那个人来接手地府阎王的职位,来跟天府抗衡。
但愿还来得急让他去想办法补救。
他紧急召集了其他人一起商谈。
阎王殿氛围极其紧绷,其中黑袍男子冷笑一声,“执鸦还真是不声不响的做了件好事。”
“那我们的阎王爷?”
黑袍男子面露不悦,“我们的阎王,就非她不可?”
伯约浅笑,“阎王已经悬空了五百多年了,天府那群人又这样打压地府,都快没有法子维持平衡了,也只有她的身份能够让天府收敛些了。”
“所以她到底是谁?”
“谁知道呢,我们只要知道天府不敢动她就行了。”
“知道了,既然现在已经阻止不了执鸦了,那就将计就计。”
“既然现在已经阻止不了执鸦了,那么我们只能再去做一次坏人咯。”赤袍男子笑了笑,“哎呀,但愿这个阎王爷不要太记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