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队成员真正坐下来吃晚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蟋蟀的簌簌声是永恒不变的背景音乐。
“啊,对的,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想吃这些东西。”泰奥曼说道。他一边拿起塞满碎牛肉的酿茄子狼吞虎咽一边说着:“我爱这菜。”
“在亚美尼亚,茄子是喂马吃的食物。”开口说话的人是蒂莫西。
“哦,不,得了吧蒂莫西。”端着一盆肉饭向桌边走来的哈拉夫说道,“茄子是菜中之王。我不觉得这么贬低它对你会有什么好处。在我们那里,一顿饭可以用茄子做出十五种不同的菜色。”
穆拉特才不相信厨师的话。
“你这是在吹牛吧,哈拉夫!就好像你能用茄子做出十五种不同的菜色出来一样。”
“我为什么要编造这种事情……”哈拉夫把这盆饭放在桌上。接着他把双手叉在腰上看着穆拉特。“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说给你听,你数一数吧:炸茄子、肉末烤茄子、茄子烤肉串、酿茄子、碎茄子、腌茄子、茄子酱、犹太客人……有十五样了吗?”
“有是有了,但我真没明白‘犹太客人’是什么东西?”
“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当然就是一道菜名。”
泰奥曼难以置信地看着厨师。
“我无意冒犯,哈拉夫。”他说道,“但这道所谓的‘犹太客人’对我来说太没有说服力了。”
“好吧,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准备开始介绍做法了。
“首先你需要把茄子切碎了。接着你要把洋葱放成棕色和碎牛肉一起放在一个盘子里,加点番茄酱,接着加茄子进去。烹调一段时间之后加些碎麦进去,做法和做肉饭一样。这样一道‘犹太客人’就成功出锅了。”
穆拉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相反是正在狼吞虎咽的泰奥曼开了口。
“我不知道什么‘犹太客人’,但自从我第一次尝到肉末烤茄子的味道之后我就觉得我再也离不开这道菜了。每当我母亲做这道菜的时候,光是用手指头蘸了舔舔都觉得美味。”
“什么?”哈拉夫立刻回了嘴,“你的意思是说我做的没有你以前吃的肉末烤茄子好吃是吗?”
“不,不是的,兄弟。”说完之后泰奥曼又举起叉子往嘴里喂了一大口,“谁说过这话?你做的也很好吃。”
“真的很美味。”一贯和厨师关系一般的凯末尔也如是说,“你的手艺真好,哈拉夫。”
这真的是挖掘工作开始以来这个年轻人第一次真心夸奖哈拉夫,所以哈拉夫现在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但他还是没有忘记说道:“希望你吃得好!”
凯末尔的动作也没有逃出埃斯拉的眼睛。也许他们之间的谈话给这个年轻男人带来了好的效果?这件事不仅仅被她一个人注意到了--艾丽芙也发觉今天下午凯末尔已经不再对她任性了,尽管她在下午去游泳之前还在担心凯末尔会干什么。她开始还设想凯末尔又会用指责的眼神看着她,就像在说:“你为什么要穿这件泳衣?啊?”但凯末尔完全没有像她设想的这样,而是一直在和穆拉特以及泰奥曼开着玩笑,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希望从此以后他都别再打扰我了。”年轻女子看着眼睛余光处的凯末尔,心里如是想着。凯末尔其实注意到了艾丽芙在盯着蒂莫西看,但他选择假装没有看到。
“水怎么样?”蒂莫西问道。
“棒极了。”穆拉特立即给出了回应,“当然了,除了泰奥曼·阿比,他还是没有学会用滑具游泳。”
是哈拉夫教他们用他们所说的滑具去游泳的。这里村子里的孩子们都是带着那玩意儿游泳的。当他们用手轻轻按着自己的肚子之后,只靠双脚便能在水面畅游,还会产生如轮艇背后一串串的那种气泡。尽管哈拉夫已经尽力在教他们了,但他们还是没有学会。
“看看你们自己吧。”泰奥曼伸手准备再拿一点儿肉饭,“我至少还能游个几米。你和凯末尔都不能待在水面上。”
“你没有试试吗?”贝恩德转头过去问艾丽芙。
“没有。”年轻女人回答道,“我不怎么会游泳。要是我尝试用那个滑具的话我可能会淹死。”
“我也觉得你不该试。”哈拉夫站在桌边,对她的话表示支持。“女孩子不能用滑具。”
看到这支队伍又恢复了以往的轻松状态,埃斯拉心情不错。
“但我会用滑具,我用得挺好。”她也加入了话题。
“请原谅我这么说,但你和泰奥曼·贝不同。如果你够幸运的话你可以游出一米,接着你就可以用你的老方法游了。”
“现在你又是在说笑了,但哈图奇阿姨看过埃斯拉和艾丽芙游泳。她向我抱怨过,说过一些诸如‘泰奥曼,我的孩子,这些女孩子这么赤身裸体地在水里游泳不是一种罪过吗’之类的话。”
“呀,伙计。”埃斯拉说道。刚刚一些话让她有些低落,“我们应该更小心一点儿。”
哈拉夫和往常一样,试图安慰他们。
“现在我们也别太得意忘形了。我想她也只是想知道你们的反应会是怎样吧。她家有一台电视机。她每天都在家看巴西肥皂剧。”
“但我还是觉得我们游泳时没被人监视就好了。”埃斯拉重复着自己的观点。当埃斯拉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以后,桌上的每一个人都安静下来了。有那么一会儿,唯一出声的就是桌上餐具互相碰撞的声音。在哈拉夫收拾起大家吃完肉末烤茄子的空盘子回厨房去的时候,埃斯拉才重新继续说了起来。
“今天晚上我们主要讨论两件事情。”
她的声音还是很严肃,这句话也是会议开始的一个标志。除了假期之外,每晚在晚餐进行时或者晚餐之后都开个小会,通常在会上大家会评估各自当天的工作并进行总结,还会对第二天的工作作出一定的安排。
“第一个问题尤为重要。”她专心地看着刚刚吃完饭的每一个朋友,“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德国考古研究院要求我们就帕塔萨那泥板的出土举行一个新闻发布会。这个要求无论是在大学还是我们考古队成员这里都得到了肯定的回应。新闻发布会将在下周三举行。”
“这是不是太早了?”
说话的是凯末尔,他明显持不同态度。
“我认为不早。”贝恩德说道,“毕竟,我们也不需要挨个介绍我们挖出来的泥板。我们只需要向媒体展示其中一些并阐述其重要性就可以了。”
在这一点上埃斯拉支持贝恩德的看法。
“我们不能再推迟了。我们周三必须要做好一切准备,没有别的选择。”
桌上的一阵沉默表示大家都同意了这个建议。
“蒂莫西、贝恩德和我会在新闻发布会上发言。”埃斯拉继续说道,“因为这是一场国际性的新闻发布会,所以我特别希望贝恩德和蒂莫西也发言。那样的话我们就能把我们这次挖掘活动定位为国际性的,我们也能对英国或是德国记者提出的问题进行直接回答了。”
“明智的决定。”泰奥曼说道,“新闻发布会将在哪里举行?”
穆拉特和往常一样草率地插了嘴。
“我们就在考古现场举行吧,就在神庙正中间。”
蒂莫西宽容地看着穆拉特笑了笑。
“我明白你是想要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我真的不认为我们应该这么做。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新闻发布会要是在户外举行的话,记者们很快就会去注意废墟等周围环境,就无法再认真地听发言人的讲解了。所以新闻发布会最好还是在室内举行。”
“新闻发布会的举办地点已经确定了。”贝恩德说道,“会在加齐安泰普的一所五星级大酒店举行。酒店里有空调和一切高级设备。在这种天气下,那是唯一能把记者们留在会议室的办法。”
“你说得没错,但记者们难道就不想去考古现场看看吗?”
“你说的这点我们也考虑到了。发布会结束之后,每个人都可以乘坐我们租好的大巴回到这里来。会让记者们去现场看看的,这样他们才有机会照相或是录点东西。”
“我们要尽好地主之谊。”埃斯拉想了想,“我在想,市长会帮我们吗?”
“他当然会。”说话的是哈拉夫,他刚巧从厨房走回来。“要是你愿意的话,艾迪普市长会很乐意帮忙的。”
“你确定?我们刚来的时候他就说了,他们现在资金短缺,无法对我们提供什么帮助。”
“他只是害怕你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到市政府身上。现在他知道你没有这个打算已经轻松多了。他和所有人都说你是一个典范,是个基马尔主义者。此外,发布会马上就要到来了,尊敬的艾迪普才不会让这样的机会溜走呢。”
埃斯拉吃惊地摇了摇头。
“那么好吧!很好,就这么决定了。我会去和尊敬的艾迪普谈一谈。”
“说真的,艾迪普是什么党派的?”泰奥曼问这个问题似乎是觉得和当前的事情相关一样。
哈拉夫圆圆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坏坏的笑容。
“他是无党派人士,谁当权他就支持谁。”他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他见风使舵。”
“他是什么党派的人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埃斯拉在发现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话题时就立即打断了,“现在我们来谈谈第二个问题……今天我们在神庙里发现了我们认为是用来存放贡品的地方。小偷已经光顾过那里了,偷走了一些雕像,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会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地方。”
“有道理。”贝恩德说道,“可能我们会在那里有一些有趣的发现。”
不管怎样,泰奥曼对这个决定还是有些失望,因为他从帕塔萨那泥板出土那一刻开始就觉得神庙被关注得太少了。
“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在神庙里面挖掘。”他说道,“我们还是别为些许的发现就改变我们的战场吧。”
凯末尔不明白自己的朋友为什么这样坚持。
“小偷明显已经光顾过那里了,并且有了一些重要的发现,那么为什么我们不把注意力转移到上面去呢?”他问道。
“这话说得好像你是一个从没到过考古现场的人一样。”泰奥曼说道,“如果我们现在就开始挖掘贡品室的话,鬼才知道我们到底要挖多久。”
“但是。”穆拉特很自然地说道,“神庙也可能需要挖上好几个月。”
穆拉特的话明显有些站不住脚。
“当然,你也可以给点意见了!”泰奥曼大吼道,“一个小屁孩居然在这里冒充起专家来了。”
要是这些话不是从泰奥曼口中说出来的话穆拉特可能不会有这么沮丧,毕竟泰奥曼是他在队里最为要好的人。他用一种受伤了的眼神看着泰奥曼,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突然站起身来迅速离开了。
“看看你干的好事。”艾丽芙说着也站起身来去追穆拉特了。
餐桌上一片沉默。埃斯拉明白穆拉特现在肯定特别难受。今天早上她才严厉地批评了他,现在好不容易平复了些,泰奥曼的一席话却又完完全全地践踏了他的骄傲。他今天一天被骂得也够惨了。埃斯拉刚想转过身告诉泰奥曼说他今天对穆拉特有点太过分了,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艾丽芙的尖叫声:
“啊!有什么东西刺了我的脚!”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年轻女人,她也刚走出餐桌几米远。他们都无法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凯末尔是第一个有反应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他在餐桌这边问道。
艾丽芙抱着右脚疼得单脚在地上直跳。
“我的大脚趾在燃烧,好烫……”
其他人也开始询问起来。
“你看清楚是什么刺到你了吗?”
“我不知道。”年轻女人回答道,“我没看见。”
当所有人都聚过去之后,艾丽芙靠在凯末尔身上开始呻吟起来:“我的脚要烧起来了。”哈拉夫是最后一个走过去的。他开始用一个手电筒在这一区域仔细寻找,发现了刺伤艾丽芙的东西--一只黄色的蝎子,它正在迅速往草丛里逃。
“哈,在这里!”他大喊道,“哦,不,是只黄色的蝎子!有剧毒!”
当这只受到惊吓的蝎子正要逃跑时,被所有好奇的观众围了起来,哈拉夫用右脚狠狠地踩在它身上。当他确定蝎子已经被踩扁了之后才抬起右脚仔细观察起蝎子来。
“看,快看,它还在动。”哈拉夫说完之后又再次提脚踩起来。当他成功把蝎子踩死之后,他拿着手电筒朝艾丽芙走去。即使是在灯笼的昏暗的光亮之下,她大脚趾上的红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哈拉夫就像是个有经验的医生,立即告诉大家该怎么做。“我们必须要把蝎子咬的伤口割开再把毒挤出来。”
“别开玩笑了。”埃斯拉完全不相信哈拉夫,“我们得立即把她送到医院去。”
“哈拉夫说得没错。”说话的是蒂莫西。
“不,我们要带她去医院。”凯末尔斥责道,这两人之间的战火再次烧了起来。“我们去开吉普车吧,现在就去。”接着他转头看着艾丽芙,“你还能走吗?要不然我把你抱上车吧?”他问道。
艾丽芙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能走。然而,蒂莫西对这样的状况还是很担忧。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他问道。
“没这个必要。”凯末尔立即回绝了他,“我会照顾她的。”
“美国医院的主治医师是我的一个朋友。”蒂莫西坚持说道。
“我跟你说了没这个必要。”凯末尔吼道。
“不要吼。”蒂莫西抓住了凯末尔的衣领。由于他力气很大,他已经几乎把这个年轻男人抓离地面了。凯末尔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完全没有警觉。他也不是唯一一个被吓到的。所有人都看着蒂莫西,包括艾丽芙在内,她已经快要忘了自己现在正在忍受疼痛。看到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蒂莫西像扔掉一个烫手山芋一样甩开了凯末尔的衣领。
“我很抱歉。”他喃喃道,“我想刚刚我是有些失控了。”
“好,要不是我必须要送艾丽芙去医院的话就有你好看的了。”凯末尔愤怒地说道。
“对不起。”蒂莫西再次道了歉,“我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
蒂莫西的反应同样让埃斯拉十分震惊。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了?他可一直是个很有风度的人。不管怎样,现在都没有时间再去考虑这个问题了,他们必须要立即把艾丽芙送去医院。当凯末尔和艾丽芙往吉普车走过去时,她也跟了上去。
“我也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搞不定的。”
凯末尔没有反对。埃斯拉正往车上走去时,蒂莫西走了过来。
“带她去美国医院。”他有些羞愧地说道,“我认识那里的主治医师,叫大卫。跟他讲我的名字,他会帮忙的。”
很明显他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十分后悔,刚刚那一刻他确实是有些失控了。埃斯拉感激地摸了摸蒂莫西的手。
“谢谢。”
他们首先把艾丽芙扶上了吉普车。艾丽芙费了很大劲,并且在埃斯拉的帮助下最终才在车后面的位置上躺了下来。她的脸因疼痛而皱在一起,两只手一直捂着右脚。“太疼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哭号着。
“我们一有消息就会立即通知你们的。”凯末尔发动引擎时,埃斯拉透过车窗朝大家喊道。
在大家关切的眼神中,吉普车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的脚要烧起来了。”艾丽芙抱怨道,“可能我放到窗外去要凉快些。”
“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埃斯拉说道。
“求求你了,实在是太疼了。”
凯末尔再也无法忍受了。
“把脚伸到窗外去吧。那样可能会好受一点儿。”
“好吧,来,把脚伸出去,像这样。但别伸太远了,别被外面的什么东西卡住了。”
年轻女人急切地把脚伸了出去,仿佛这样做真能减轻她的疼痛一般。
“这样好多了。”她在脚感受到风之后喃喃道。
埃斯拉正准备找点什么软的东西好放在艾丽芙的脚下,这时一阵炮火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那是什么声音?”凯末尔问道。
“炮火声。”埃斯拉最终是用自己的手垫在艾丽芙的腿下面好让她舒服一些,“可能有人结婚还是什么的吧。”
“在我听来应该不是婚礼吧?”凯末尔说道,“听起来更像是一场战役。”
埃斯拉回想起那天稍早前上校说的话。“别担心,到目前为止再来点什么意外我都能承受了。”可能是他们在围堵凶手?
“你说得没错,听起来像是一场战斗。”埃斯拉喃喃道,“我们可别开到枪战范围里去了。”
“我觉得没有。”凯末尔说道,“要是那样的话,他们应该早就把路封了,那我们事先就应该已经得到通知了。”
虽然如此,凯末尔还是踩了踩油门,加快了车速。在缓缓升起的满月照射下,他们的车正迅速吞噬着前面的柏油路,树、空地以及偶尔瞥见的河流在吉普车两边飞快地闪过。此时,炮火声更加接近了。战斗很明显就是在他们正在经过的高文村里进行的。“也就是热沙特·阿伽被杀的村子。”埃斯拉想到。这个村子离柏油路的另一头也就五百米远。在他们的车渐渐驶离村子的时候,炮火声也逐渐模糊了。
所以当上校说他们第二天就会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的时候,他应该说的就是昨晚发生的袭击。他们显然很希望在袭击中抓到凶手。可能连他们也都没有想到凶手会进行这样的反击。埃斯拉突然觉得有一种恐惧感涌了上来,要是艾史瑞夫在战斗中受伤了怎么办?但不会的,他是一名很有经验的士兵,那样的情况当然不会发生。
炮火声似乎已经让艾丽芙忘掉了自己的疼痛。她震惊了,盯着窗外,试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种震惊的感觉过去之后,她又再次感受到自己伤口的灼热感从脚上蔓延至全身上下。埃斯拉一直在尽量让她冷静下来,但同时她自己却又忍不住地担心起来。“要是艾史瑞夫被杀了怎么办……”但得了吧,那怎么可能?天知道他到底已经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战斗了。而且,他们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她很确定要是没做好准备的话他们才不会贸然袭击呢。但尽管想了这些令人安慰的事情,她还是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眼睛看着这个呻吟的年轻女人,心里却在想着艾史瑞夫,她一直在等着炮火声停止。但声音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而这种不断折磨着她的紧张感也一直未能散去。
泥板十五
皮斯里斯国王让我父亲十分担心。他和以往的国王都不一样,他既不像阿斯塔鲁斯那样懦弱、缺乏自信,也不像卡玛纳斯那样勇敢而聪明。皮斯里斯很有野心、很狡猾并且狂暴。他的这些性格让他很快成为这个城市毫无疑问的统治者。但这座城市,这个小小的王国对皮斯里斯来说是完全不够的。这个城市日益见长的阿拉姆人人数一直是皮斯里斯所关注的,阿拉姆人和亚述人一样,都是闪族系的人。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幻想着有一天亚述人会亲自把城市的钥匙交给阿拉姆人。他梦想着再次建立一个希泰王国。只有傻瓜才会相信亚述帝国可能会让这样一件事情发生,而我们则生活在其统治之下,更不必说当年的希泰王国已经分解成现在的各个小国了。但被疯狂的野心蒙蔽住双眼之后,皮斯里斯已经完全看不到这些真相了。因为他认为自己深谙所有类型的知识,所以对我父亲的警告充耳不闻。我可怜的父亲已经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灾难,但是又拿年轻国王的野心毫无办法,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绝望地煎熬。
皮斯里斯认为历史就像我们的祖先从埃及人那里学到的西洋棋一样简单。所以,他总是错误地认为能用自己那点小聪明来重建伟大的帝国。在西洋棋里,棋子本身是不会动的,他们只是在你推动时才成方形。但包围住我们的国王们和皮斯里斯一样聪明,并且为了自己的利益更为坚定,而且经验丰富。
皮斯里斯相信太阳神特舒卜、他的妻子太阳女神希帕特、他们的儿子沙努马和女神库帕芭,他们都站在我们这一边,因为他所做的梦以及他所了解的自身命运都这么说。但亚述人也有很多权力很大的神灵,比如亚苏尔、恩利尔·沙玛什和土地、天空女神伊什塔尔。但皮斯里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视这些现实,一步一步地妄图实现自己心目中的计划,并把它付诸实践。
信件和协议在高度保密状态下传递着。起初,信件寄给了未成年的希泰国王昂吉--他曾是前哈提国王--以及现任阿姆克国王;萨马尔国王普纳姆;格尔刚国王塔胡拉拉;美里达国王阿奴马尼;库姆国王库什塔师皮;库尔国王乌力吉以及塔巴尔国王瓦什舒姆。这样做的目的是试探一下这些处在亚述统治下的小国会对这样的提议作何反应,但结果收到的回应全是警告。他们的士兵被亚述人当作献祭的羊羔一样屠杀,不管是老人还是年轻人都被以相同的方式进行活剥皮肤,他们的头颅被钉在木桩尾端,他们的城市也被焚烧,因此这些国王自此再也不愿意牵涉进这样的计划中来了。
然而,皮斯里斯还是不顾这样的回应,继续顽固地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他的信件还写给了佛里吉亚国王米达斯和乌拉尔图国王萨尔杜尔。然而,这两封寄给亚述敌对国国王的信件不是由信差去送的,而是由我父亲阿拉拉斯亲自送达的。皮斯里斯命令我父亲带着礼物前去,他带了两个镶金的酒杯,一个金子做的太阳盘,一只象征着太阳神的金色公牛,一只象征着我们保护神的银鹿,一把带有一只双头狮子和灯神的山神巨斧以及其他一些珍贵的礼物,试图了解这些国王内心的真实想法。
与此同时,亚述帝国没有被大家忘记。为给他们我们王国平静的印象,并尽量不让残酷的提格拉·帕拉萨一世受到怀疑,怀疑他过早地进行了袭击,我们给亚述人的税款都按时上缴了,并且还定期向亚述人进献珍贵的礼物。然而,做这些都是不够的,因为还是不能让我们这座小城逃离提格拉·帕拉萨的残暴统治,成为牺牲品。
已经完全沉浸在对阿诗穆妮卡迷恋中的我,会在之后再去找出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