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烟带着微微的笑容,瞧了一眼纳兰漓,然后将目光锁住了沐倾寒。
额头上还包扎着厚厚的绷带,但沐倾寒绝美的面容一目了然。
“来人啊,把这些饭菜全撤下去,纳兰家的小姐,应当是上好的碧螺春。”蓝玉烟的声线很轻很细,想必也是一副金嗓子,真是完美到令人折服。而纳兰漓却是一脸的疑惑,和沐倾寒对视着。
这女人是神么?
且不论她还未瞧见人就知道她们是女儿身,只是一眼,已经猜出了纳兰漓的身份?
世间竟然有这等奇怪的事情?
沐倾寒微微一笑,颔首道:“蓝姑娘蕙质兰心,想必是从我写的对联上敲出了端倪,倾寒不才,写的字,还是太秀气了。再加上我们到蓝姑娘的塌下,不如其他男子般迫不及待,更加深了姑娘的猜测。”
在妓院里,只和一种人打交道,那便是男人。
对男人最了解不过的蓝玉烟,自然能区分来者的性别。
“至于身份……”
沐倾寒停顿了一下,等着蓝玉烟回答。
蓝玉烟也不着急,把小厮们端来上好的碧螺春荡了荡,将蓝玉杯盖翻过来,热水倒去,只留刚刚蒸到些许的茶叶,让茶盖复又盖上。些许,打开杯盖,一阵馥郁清香之味迅速窜入整个房间,清香不已。再用八成热的水倒入茶杯,轻轻推到了纳兰漓和沐倾寒桌面前,带着笑容。
好一出茶道,好深的修养。
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优雅。
“能猜到纳兰漓小姐不难,整个淮池谁人不知,纳兰家的七小姐,心仪段将军?如今段将军夜夜留宿我这里的传闻满天下,生性爽快的纳兰小姐怎不会找上门来?这些也是玉烟的猜测,直到瞧见了纳兰小姐的面容,才敢下这个判断。”
仿佛被人一语道破心事一样,纳兰漓很是不福气,叫嚣着:“莫非你见过我?”
“玉烟不过是青楼女子,从不出这宜春阁,更别说一睹七小姐风采了。只不过是听过段将军曾经描述过七小姐,有八分相似罢了。”
蓝玉烟轻轻地一句话,便迅速将纳兰漓脸上的红晕荡漾开来了,她低垂着头,羞涩着:“子墨哥哥,曾提到我?”
抿了一口碧螺春,蓝玉烟闲态必现。
沐倾寒很奇怪,本来两位情敌,没有一见面就大打出手,反而是在提到了段子墨后,目光转化为柔和,娇羞,和幸福。
这就是少女的情怀呗。
自己,何曾不是?
不过自己更加的悲哀,因为自己的感情只能藏在心中,不能说不能发泄,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自怜自爱。
好羡慕,在白夜中行走的爱情,至少,坦荡荡。
“提到过的,段将军常常提到七小姐,说七小姐是将军觉得最有个性的小姐,还常常说笑道,若是七小姐是男儿身,定是将军手下的一员良将呢!”
“真的?”
两眼放光,这些,是在四哥哥纳兰澈那里听不到的,纳兰漓很是兴奋,嘴角微微上扬,“子墨哥哥真的希望我在他身边,帮助他?”
拂了拂鬓发,微笑颔首,蓝玉烟真是美极了。
纳兰漓开心地如个孩子一样,拉着倾寒,“他提到我的,他心里是有我的。”
“是是是,我早就说过,七小姐是最特别的。”
幸福的笑容只持续一瞬间,很快便消失,并僵在那里。
若是蓝玉烟如寻常的妓女一样风骚浪荡,纳兰漓倒还有几分把握,可此刻瞧着蓝玉烟如同大家闺秀一样完美到极致,她竟然不自信了,“若真是这样,为何子墨哥哥夜夜都到你这里?莫不是你使了什么见不得的手段?”
吃吃笑了一阵,蓝玉烟摇着头,如同瞧着一位长不大的小妹妹一样,眼神中,竟然带了几分宠溺。
不,那不是宠溺,是羡慕。
“七小姐,想必你很清楚,你看上的男人,是要做大事的,做大事的男人,总会做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如若七小姐相信将军,何苦害怕?玉烟,充其量,只是个烟花女子,小姐,是纳兰家的掌上明珠,咱们,本就不是在一个身份上的,何来比较?”
将纳兰漓的内心世界揣摩的这般透彻,且对症下药,很有说服力。
沐倾寒在这场交锋中,彻底没有任何说话的份儿,因为蓝玉烟充分地掌握了主动权。
眼神眄过纳兰漓,纳兰漓确实在犹豫着。
“程司令?您可真准时,每晚上都是这个时候出现。”
楼下突然大声的吆喝,止住了房间中的沉默。
程炳坤轻佻地声音扬起:“玉烟呢?我要见玉烟。”
“真是不巧,这段将军买下了玉烟姑娘将近一年的陪客时间,玉烟姑娘,除了段将军,谁都不接见。”
“******,段子墨这小子这样也跟老子争?他老子都快要死了,他还沉溺在温柔乡中,果真是个绣花枕头!”
“司令,这样不是更好嘛,那姓段的小子中看不中用,咱们不就坐等着老爷子一死,然后……”
“哈哈,副官说的好,既然那小子那么迷恋玉烟,我这做叔叔的,岂有不成全之美?玉烟不在,我要玉珠,那丫头,床上功夫,浪到不行。”
“程司令,你慢走,我们带您到玉珠姑娘房间。”
一段对话,真真入了楼上三位女子耳中。
纳兰漓狠狠着,咬牙切齿的,“这个程炳坤,早晚我要给他几分颜色,家里老婆小妾一大群,还这般下流,想要姑奶奶嫁给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沐倾寒只是挑眼望向了蓝玉烟,玉烟除了厌恶之外,更有一丝别的情绪在里头。
“段将军,您来了,玉烟姑娘一直候着呢。”
“甚好,今晚我带了上好的酒,你们去温一温。”
果真是段子墨的声音。
纳兰漓的瞳孔不断放大,手足无措地盯着倾寒,“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不能让子墨哥哥发现我们在这里啊!”
沐倾寒也蹙眉,将目光转移到了蓝玉烟身上。 纳兰漓立即走到蓝玉烟面前,狠狠道:“你若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不卑不亢,蓝玉烟嘴角始终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微笑,“小姐请放心,蓝玉烟不会做那种自掘坟墓的时期。”说着芊芊玉手指着阁楼的屏风后面,“那有一个通道是可以平安出去的,不过只能走一个人。”
“小姐,您先走,我会想办法来的。”沐倾寒当机立断,吩咐着。
感觉段子墨似乎立即要上楼了,纳兰漓点了点头,她是相信沐倾寒能力的,于是跟随着蓝玉烟进入了那通道。将门关好后,蓝玉烟才缓缓转过身,笑着瞧着沐倾寒,“倾寒妹子,敢问你会想什么办法呢?”
沐倾寒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是如何知道自己便是倾寒的?
且不论整个过程中她们没有提及过自己的半个名字,而且一个小小的丫鬟,蓝玉烟竟然都知晓?
佛了佛弯曲的头发,绕到双唇边,咬了咬,蓝玉烟不温不火道:“倾寒姑娘,您也是段将军常常提到的一位呢,聪明,机智,冰冷,傲气,有趣,只是,将军从未告诉过我,你竟然有着一张倾世的面容。将军说,你是他见过最有趣最欲说还休的女人,倾寒姑娘也是在打将军的注意么?”
目光突然深冷起来,沐倾寒全身打着哆嗦:“他说的?他说我对他有意思?”
“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理由为什么姑娘总会偷瞄段将军啊。”蓝玉烟掩下目中的惊澜,将沐倾寒的表情深深瞧在心中。
怎么回答?
说自己瞧的不是段子墨,而是纳兰澈?
她只能攥紧了手中的衣襟,开口道:“是也好,不是也好,也没有必要想蓝姑娘交代,不是么?”
蓝玉烟眉一挑,笑了几声,“过着是个有趣的姑娘,玉烟很是想和倾寒妹子做朋友呢。只是倾寒妹子你听,好像是段将军的脚步声,快要进屋了,你如何退避三舍呢?”
沐倾寒含笑着迎着蓝玉烟的目光,走到了窗外,“玉烟姑娘,料定倾寒走不了么?”
虽说是三楼,刚好窗外有一株大树,可以顺势从这里下去,只是会吃力些,但也好过了与段子墨见面。
目光闪过一丝赞许,果真不是一般的女子,蓝玉烟在沐倾寒终身的刹那,急忙问道:“倾寒妹子,你既然能够带七小姐到这里来,想必心中已经对这个风流事有了判断,玉烟很想听听,你是怎么看的?”
沐倾寒缓声道:“想必,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吧。”
说完便一跃而下,跳到了大树上。
而只剩下蓝玉烟一个人在充溢着茶香的房间里,发愣,然后无奈笑道:“她,竟然懂你,竟然懂你,也懂我。”
事情远远没有沐倾寒想的那么顺利。
那树干上枯枝太多,本可以慢慢爬下来的,却在“咔嚓”一声后,沐倾寒整个人做垂直水平下落。
这个高度,恐怕双脚都要折断吧。
沐倾寒啊沐倾寒,一听到段子墨的名字,你竟然害怕的连双腿都不要了,真是悲哀。
已经准备好下落的沐倾寒,闭着双眼。
只听到树叶“哗啦啦”在耳边飞舞的声音,和一阵龙涎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