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自己的脸完全露在外面,一直想要保持的低调,彻底幻灭了。
一直以重病呆在房间里,也不是办法。
“咯吱”一声,红木漆的房门,带着岁月的苍老气息。
慕容景舒已经等候在外面了,衣襟上,头发上,还渗透着重重的雾气,幻化成水珠,想必天未亮就等候在这里了。
他一见到倾寒,先是慌张,着急,目光锁定在倾寒的额头上后,化为担心和心疼,局促不安道:“倾寒妹妹,我……”
“慕容大夫,你这么早,也不怕旁人说三道四的?”沐倾寒的眸子带着深深地寒意,还嫌她不够乱么?这么早就守候在这里,他还以为,是以前的沐府么?
现在的慕容景舒,已经不在乎沐倾寒对他的态度了,只要能多瞧沐倾寒一眼,他便满足了。他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立即哆嗦着解释道:“倾寒妹妹,你别恼,是七小姐安排的,允许我住在府上,随时给你换药。”
七小姐?
也难为她了,一面因为段子墨的风流韵事搞的焦头烂额,一方面还关系自己的伤势。
“我知道了,你也瞧见了,昨晚上过的药,不碍事,我要去七小姐的房中了。”
“倾寒妹妹……”
“恩?”
“你这样,是不是经常?大太太许诺过,要不我……”
“你想都别想,这是我的事情!我不会让你再干预我的人生!”
赤裸裸地反对与拒绝,将慕容景舒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或许和三年前的那场事故一样,已经偏离自己的轨道,越来越,越来越远了。
他到底要用怎样的速度,才能够跟上已远逝你的脚步?
沐倾寒人还未站稳,已经被纳兰漓拉了进去,迅雷不及掩耳。
处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总有很多新旧并提的现象,比如淮池的夜晚。
红红的灯笼,红红的烛光。
霓虹灯也在叫嚣着,觥筹交错。
黑夜,总是作为陪衬,最精彩的故事,都是发生在黑夜。
淮池的美女不少,寻花作乐的地方也不少,但是最有名的还是宜春阁。
宜春阁身处幽静的小巷里,安静地出奇。
没有任何姑娘在外面拉客,只是“宜春阁”的三个字,赫然在外面,却让人有着无形的魔力,指引着任何人,最深的欲望。
门外堆积如山的三轮车,小车,军车。
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在这里光顾。
“倾寒,你怕不怕?”
两个少爷打扮的人站在宜春阁前,触目凝视。
巴不得可以离开家的倾寒低垂着双眸,缓缓道:“倾寒知道小姐此行一定要去,自然是跟随小姐身后,绝不半点犹豫。”
纳兰漓眼中全是感激,“我一定要瞧瞧那个蓝玉烟到底是何方圣神,不然我不会就此作罢的!倾寒,你对我这般好,日后我寻得我的幸福,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眼神如此的清澈,倾寒知道,纳兰漓不是随口说说。
纳兰家的女儿,就属纳兰漓最有司令的魄力。
两个人相视微笑,携手准备进入那个传闻中的宜春阁去。
“两位不能进入!”
两个高头大汉立即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纳兰漓立即急了,“不就是钱么?害怕本小……本少爷出不起钱么?倾寒,给银子!”
“少跟我来这一套,我们宜春阁多少有脸有钱贵的人?还不是要按照规矩办事,若是办不到,你再多钱也无用!”大汉不仅身材高大,说起话来震耳聩聋的,让两个姑娘都吓了一跳。
纳兰漓磨叽着,“开妓院的还那么多规矩?不就是想要几个钱么?难道这里的婊子都想赐一个牌坊?其有此理!”
“你这小白脸是果真不想在这条路上混了!”大汉作势要大打出手。
倾寒一个疾步,立即挡在了纳兰漓跟前,“到底是什么规矩?我们照做便是,何苦这般闹的不愉快?你们不是在做生意么?” 寒蝉凄切日,云黑风高时。
大汉瞄了一眼沐倾寒,然后冷哼一声,“就凭你们两个小白脸?我们宜春阁,每来一位新客人,都要接受我们宜春阁姑娘们出的一道难题,若是能够答出,以后便是这里的客人,永久有效。如若不能解题,对不住了,您就算是有金山银山,我们也不待见!”
好大的口气。
看来这宜春阁之所以那么的“威名”在外,这阁主真真是费了好些心思的。
果真不能小看。
沐倾寒眼睛都未眨,“今日的题目,是什么?”
抱拳的大汉相似而笑,“两位小哥儿今日实在是不好的运气,是我们头牌姑娘蓝姑娘亲自出的对子,早些时候好几个少爷来试过了,都没辙。”
冷笑一声,纳兰漓一听到“蓝玉烟”的名字,眉毛蹙成一团,微微喘着粗气,“一个婊子,还有什么能耐。”
“这位小哥是来砸场的吧?”大汉说着就将衣襟往上挽,倾寒赔笑着:“我家少爷那是直肠子,您别见外。到底是什么题目,也让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看看眼界。”
“这位白面小哥说的才算是人话,来,将对联放下来。”大汉一吆喝,楼上的人立即拨了一下,一副对联立即放了下来。
半卷西凉痴梦中,蝶飞莺舞盼东风。
沐倾寒眼神不自觉地透露出赞许的神色,想不到青楼女子,也有这般的才情。
“拿笔来!”
她眼中的光彩四溢,她这下,真的想见见这位蓝玉烟了。
纳兰漓站在一旁,学问她虽没有上心,却也能判别这对子不是泛泛之类。
“请将这对子递给蓝姑娘亲自过目。”沐倾寒将纸张卷好,放在大汉的手中,大汉笑了笑,“这是第十个了,我们蓝姑娘可没有这些闲工夫咯。”
吃了闭门羹的纳兰漓在门外踱来踱去的,“什么玩意儿?她以为她是总统的女儿?还是过气的清朝公主?本小姐屈尊降位的来瞧瞧,她竟然还有那么多规矩?真是岂有此理!”
其实纳兰漓优点很多,就是小姐脾气怪了点,还有就是在段子墨的事情上,她最不能沉住气。
“小姐别着急,相信倾寒。”
沐倾寒给纳兰漓一个肯定的眼神,纳兰漓才放下心来。
不出一会儿工夫,大汉急急忙忙走了过来,“两位小哥,里面请里面请,我们蓝姑娘发了话了,两位小哥是上宾对待,蓝姑娘亲自接待!”
给纳兰漓使了一个颜色,沐倾寒微微一笑。
进入宜春阁,底楼处还是有戏班子在唱戏,那些少爷老爷们都只是安静地听戏,每一桌都有美丽的姑娘陪伴着,也只是喃喃细语,果真是和别的妓院不一样。
除了偌大的底楼以外,每一层楼都设有包间,每一个包间的隔音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
只是听到琴瑟之声,和时不时传来的笑声。
倒像足了茶坊,和烟花之地没有半点关系。
到了底楼,被一个小厮带到了一个幕帘后面。
是一阵又一阵的木琴声。
这年头,会木琴的,很少见的。
纳兰漓都已经迫不急的地想跳过去,瞧一瞧倾国倾城的蓝玉烟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却被沐倾寒抓住手,她摇着头,示意纳兰漓不要稍安勿躁。
从古至今,世界上的女子,有两种女子是最有才华的。
一个是烟花女子,一个是富家女子。
光是凭这行云流水的琴瑟之音,便是个行家。
琴音哀切,如慕如诉,如怨如泣。
深深地哀愁,与浓重的无奈。
闻者,共鸣。
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却也不及蓝玉烟的琴音诱人。
拿起手中的竹筷,在杯子,瓷碗,玉盘中,敲打起来。
最初纳兰漓以为沐倾寒是捣乱的,可到后来,清脆悦耳的击乐如同一缕清风,注入到蓝玉烟的琴声中,达到了意想不到的融合与和谐。
音清,情浓。
如同春回大地的东风,吹散了寒冷中的清冽。
一曲毕了,连纳兰漓都觉舒坦。
“两位小姐,让玉烟叹服。”
蓝玉烟低低地声音传来,倒是让纳兰漓和沐倾寒吃惊不少。
她,竟然未见人,就揭穿了纳兰漓和沐倾寒的乔装? 玉兰色旗袍,朵朵蔷薇花盛开,金丝线珍珠袖摆,黛蓝暖松绸缎小袄。
弯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双肩。
远山黛,桃红眼,俏鼻尖,润双唇。
如同是画中走出来的女子,超凡脱俗。
深深地叹息,连一向挑剔的纳兰漓都忍不住嘘声不已,在她的想象中,那蓝玉烟是个浓妆艳抹骚味十足的狐狸精,可是眼前的女子,眼神中多了一分傲骨,气质多了一丝仙气!
在纳兰漓心中,沐倾寒是最美丽的,可眼前的女子却是另一种美丽。倾寒是冷美人,蓝玉烟是傲美人!
世间越发奇怪了,明明是个奴婢,却冷若冰霜。明明是个妓女,却傲气睨人。
沐倾寒的震撼远远比纳兰漓更大,因为除了容貌,沐倾寒更见识到了此女子的才气,真真是才貌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