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并没有发现,依旧坐在那里,轻轻的撩动着琴弦,发出那悦耳的声音。颜落夕停了脚步,站在离他五,六米的地方,静静的听着,不忍去打扰他独自清静的时光。但那声音,让颜落夕又有些不舍离去,她干脆就站在哪里,随便思考,田莉洁问她的问题。
她真的像尘土吗?
的确,和尘土一样的渺小。
颜丽颖也曾和她聊过未来,但她不会像田莉洁的妈妈这样说,她只会说,我希望你能当个公务员。颜落夕曾不解,这三字有什么诱惑,直至现在,她仍不希望走颜丽颖希望她走的路。
吉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让颜落夕也停住了思考,那个弹吉他的人好像感觉到了颜落夕的存在,但他没有转过头,只是说道:“要听的话,就过来听吧,别站着了。”
声音很熟悉,颜落夕几乎要确定,但她还是缓缓的走过去,坐在那个人的身边:“任亮迅,你怎么会在这里?”
任亮迅笑了笑:“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里,是我告诉恬敏的,所以,你是第三个。”任亮迅说着,拨弄了琴弦。
颜落夕看着他:“你,你好不开心耶。”
“是吗?嗯,我是开心不起来。”任亮迅说着,他低下了头,好想些什么,突然他问道:“你有什么梦想吗?”
颜落夕傻了眼,一天内,就有两个人问了这个让她纠结的问题,她不想回答,也不会回答。只是看着任亮迅。但她知道,她不能老这么卡着:“额……最近的梦想,就是考大学啊。”
颜落夕也只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想到这个。任亮迅发下手中的吉他,把它放在雪地上,他昂起头看着天空:“若是你考不了大学呢,你会干什么?”
颜落夕从没想过这个,她摇头,颜丽颖从来都和她说,一定要考上大学,没考上大学,没学到知识,就什么都不是。
“考大学不是必须的。”任亮迅突然这么说道:“除了考大学,还有很多的路可以走。”
颜落夕没了解过这个,她脑袋里的灌输的概念,就是考大学,除了考大学,还是考大学。考不了大学,就什么都没有,没有经历过高考,人生不完整。所以她皱了眉头,看着任亮迅,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你就真的认为‘一考定终身’吗?”任亮迅玩笑似地话语中,带着质疑。
颜落夕想了一下,的确,人都会有失手的时候,就算是她可以拿到好成绩,未必就能在高考中金榜题名:“我……”颜落夕想说些什么,但思绪好像有些混乱:“考不好,可以复读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分数不能决定一切!”任亮迅扭头看向颜落夕。
颜落夕不知道如何和任亮迅交谈下去,她看向一边,不去看任亮迅的眼睛:“还记得我们以前老师说的吗?高考是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
“是吗,我从来都否定这句话。”任亮迅说到:“高考的分数不是唯一。”
颜落夕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她站起来,看着任亮迅,任何想了一下:“你会不会觉得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呢?”
“不会。”任亮迅回答的毫不犹豫,反倒让颜落夕犹豫了。
“但我觉得早了。”颜落夕说道。
任亮迅显得有些吃惊,他看着颜落夕,惨淡一笑:“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想法是这样的。”
“你不用想了,我就是这样的。”颜落夕说道。
“我会改变你的想法的。”任亮迅一脸坚定的说道。
颜落夕笑笑,没有“再见”,就转身离去了。
任亮迅坐在原地,拿起放在身旁的吉他,又弹了起来,雪地上,是吉他形状的印迹。而颜落夕留下的那些脚印,在小雪中,慢慢的被抚平。
颜落夕缓缓的推开家门,看见一脸失神的颜丽颖,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好像在思考什么,她呆呆的看着茶几,茶几上的杯子,水果也都静静的一动不动的。远远看去,就像一副画。
颜落夕皱了皱眉头,她看了看发愣的颜丽颖,笑着把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颜丽颖没有丝毫反应,依然坐着。颜落夕把头歪向一边,她拿起杯子盛了些水喝,颜丽颖突然把目光转移到了颜落夕的身上,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弄的颜落夕怪不自然的。
“你爸爸他……”颜丽颖好像想说什么,但又还是犹豫着。
颜落夕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颜丽颖看着颜落夕,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好,颜落夕看着她,颜丽颖的眼神中式慌忙,好像想要逃避颜落夕似地。
“没事,我去洗菜。”颜丽颖呆呆的,然后,像个机器人一样,四肢僵硬着站起来,然后就往厨房走去,颜落夕感觉到了什么,她跟在颜丽颖走到了厨房。
“怎么他还没回来?”颜落夕问道。
颜丽颖没有带手套,就把手伸进冰冷的水里,她轻抚着菜叶子的手停了下来,她抬着头看着颜落夕:“他走了,走了。”
“去哪里了?”颜落夕皱了皱眉头。
颜丽颖把手从水盆里伸出来,用毛巾擦了擦:“他去炒股了!”
“什么?”颜落夕歪了歪头。
“他昨天已经把工给辞,今天……已经离开了,不过他一个星期就会回来一次。”颜丽颖淡淡的说道。
颜落夕打量着颜丽颖脸上的表情:“你希望他去吗?”
“不希望,但又能怎样呢,他昨天和我说,他不要这么虚度了一生,他要真真正正的去闯荡,他不要一辈子都在打工,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有支持的份了。”颜丽颖低着头说道。
颜落夕笑笑,她的双手搭在颜丽颖的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高过颜丽颖半个头了:“既然都这样了,那就由他去啊,说不定能混成个股神什么的,呵呵。”
颜丽颖抬起头了,也嘴角也缓缓的划出一个漂亮的笑容。
兰桐轻揉着自己的脚,忽然想到,好久没有去看爸爸了,现在走路还是有点不自然,感觉骨头麻麻的,好像只要一使劲,骨头就会散架。
她坐在玻璃外,透过一个小小的窗口,可以握着爸爸那暖和而粗糙的手。
“爸。”
良久,兰桐才吐出一个字。
“对不起。”
每次见到兰桐,这个高大的男人总是这么说,他总把头埋的很低很低,没有了往前的神气,不像那个曾经一醉酒就把兰桐和她妈妈打的一身伤痕,却还霸气凛然的男人。
“爸,别说了,你还好吗,我都好一段时间没来看你了呢!”兰桐微笑着说道。
“我过得当然好,瞧你,嘴唇都是苍白的,怎么了,别把自己饿着了。”语气中带着那种怜爱。
兰桐看爸爸,他好像一下子苍老很多,连白头发也多了呢,但兰桐依然笑着:“我每天都吃的饱饱的呢,我现在在饭堂打工,吃饭不用钱,我吃着可多了,那里的人都对我特别好,干活也挺轻松的,工资还高呢。”
“是嘛,好啊,好啊,要认真做,别偷懒,别……别学你爸爸。唉,我对不起你啊。”
兰桐看着爸爸懊恼的摇头:“爸,我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啊,你看,我现在多好啊。有吃有喝的,什么都不用愁!”
“你好好学,好好学,不然,唉,长大了,也只能和现在一样,过苦日子,我当初也是为了你们娘俩能过上好日子,才这么犯糊涂,你怪爸吗,爸以前常打你。”
还记得曾经爸爸一身酒味,醉醺醺的,如果几声敲门后没人开门就一把的把门踹开,然后就开始骂,骂的是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他骂还不够,又是扯着妈妈的头发,一下子把瘦弱的她甩到硬邦邦的椅子上。
然后,兰桐就哭着,扑到妈妈身上去,不然他打妈妈,但这样做的下场就是两个人都被打,时常兰桐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眼睛也哭得红肿肿的。然后第二天上学就被同学嘲笑,老师另眼相看。
这个时候,兰桐也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心里咒骂着那些嘲笑自己的人。像受伤的野猫,没有人疼,这能自己舔着自己的伤口。
那时,她是恨的。
但这时的兰桐却摇头了,他终究是她的爸爸,唯一的爸爸,有血缘关系的爸爸,不离不弃的爸爸。
兰桐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6点多了,冬天嘛,黑夜总是来的早些的,虽然是6点,天空依旧像泼了墨水一般。
公园那边的烟花表演已经快要开始了,大街上车来车往的,人行道上的人们三五成群的赶向公园。
那些车密密麻麻的,像蚂蚁窝里的蚂蚁似地,车一直从公园的门口停到了路边,经过派出所,然后用想长龙似地排下去。
这么多人又有什么意思。
兰桐心里想着,眼神中露出些不解和嘲讽。她正准备离开,目光又被对面人行道上的两个人给吸引了。
那个女生穿着一身粉白色的裙子,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踏着一双淡粉红色的靴子,她拉着男生的手,跑的飞快,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像水里的鱼儿。被她拉着的那个男生,几乎是被她托着走的。
那个女生不时的转过头去,看看她身后的男生,好像生怕的他逃走了:“丁宏伟,你能不能快点,快开始了,来不及了,我还说占个好位置呢。看现在,能有个地方站着就算不错了。”
“好了,好了,烟花嘛,又不是什么的,改天给你买些,你要怎么玩就怎么玩。”丁宏伟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