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什么,我年轻时那会儿也是睡不醒。”太夫人不以为意,转头吩咐荷言荷语开饭,又对丰琉道:“你今儿也在这儿用饭?”
丰琉点头应了。
饭桌上,太夫人又说起丰琉小时候也爱睡懒觉,怎么哄都哄不起来,后来有一次老国公急了,大冬天的拿了一盆冰水泼他,这才改了睡懒觉的毛病。
这个故事一出,笑得清兮直不起腰,周围伺候的丫头也忍不住捂嘴,把丰琉光辉的形象破坏了不少,显得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丰琉见母亲开心,自也不说什么。
清兮转了转眼珠子,在太夫人耳畔悄声问:“廷直哥哥小时候也尿床吗?”
太夫人笑着点点头,两母女对视大笑。
这一笑就让丰琉觉得有些不妙了,“娘同清兮说我什么坏话?”
清兮赶紧对着太夫人摇头。
这事到底是没捅出来。
三个人和和美美吃了一顿早饭,太夫人心情好,比平日多用了半碗饭,让清兮着实开心。
饭后清兮留下来陪太夫人打叶子牌,其他两方坐的是袁嬷嬷和荷语,荷言则替太夫人看着牌,数着筹码。
清兮今日手气格外红,大杀四方,正玩得兴高采烈,四并居的小丫头宝珠却奉了丰琉的命来请清兮。
“国公爷说了什么事找我吗?”清兮舍不得这手鸿运。
“勤书姐姐出来吩咐的,并不曾说什么事儿。”宝珠脆生生地答道。
清兮本来还想拖,太夫人便开口了,“既然找你定是有事儿,趁我的钱儿还没全部长腿跑到你兜里,你赶紧走吧,你没瞧见荷语脸都输白了啊。”
清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娘这么说,这些赢来的钱我拿来做东,让厨房做一桌好的,咱们几个打打牙祭,再开上一坛好酒,请两个女先儿……”说着说着清兮自己就向往了,眼睛贼亮贼亮。
她这副痴相逗得太夫人大笑,“这就是个爱玩的。行,咱们托你们夫人的福,也打打牙祭。”
玩笑够了,琳琅伺候清兮穿了防风御寒的斗篷,为她戴上兜帽。听说外面飞雪了,太夫人便嘱咐人好生伺候着,别脚下走滑摔着她了,一面又对清兮道:“午饭你就在四并居吃吧,下雪天冷你又是个最怕冷的,也别来回赶路了,晚上就歇在那儿吧。”
也许说者无意听着有心,也许彼此皆有心,清兮臊得脸刷地就红了。
一行人到了四并居,清兮踏入四并居的书房,觉得和昨日简直判若两处,今日地龙生得火旺,屋子里搁了两个火盆,虽说银丝碳没什么气味儿,但屋子里还是燃了熏炉,熏的是清兮最爱的“梅花香丸”。
这种香以甘松、零陵香、檀香、茴香、丁香、龙脑与炼密调制,是宫里传出来的方子,虽然有梅花之香,却无梅花之寒,反而暖气袭人让人神思轻晃。
“国公爷万福。”清兮俏皮地给丰琉行了礼,不唤廷直而称国公,实乃对他昨晚作为的一种抗议。
丰琉起身将一叠账本放到清兮的眼前,“这是你陪嫁铺子今年送来的账本。”
清兮的脸顿时就笑开了,手头总算可以松快些了,“怎么样,今年应该不会再亏本了吧?”
“你自己看吧。”丰琉又把那叠账本一推。
清兮心下着急,翻开那账本,密密麻麻流水账似的记录看得她头疼,但总的赚了多少还是一目了然的。
“哇。”通共五个铺子,一共赚了两万两,再加上庄子上送来的五千两,可真是个火红的年啊。
清兮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这样的笑脸让丰琉看了都觉得舒心想笑。
旋即清兮又加了句,“这下我可有银子买玲珑斋镇斋之宝的那套‘水月菡萏’了。”那水月菡萏是玲珑斋的大技师用了五年时间才打造出的一套首饰,价格昂贵得让人咂舌。
丰琉听清兮一句话就把这几万两银子用了,真是佩服她会花钱。
“廷直哥哥,我可该怎么感谢你啊?”清兮早忘了昨晚的事儿了,谄媚地笑看着丰琉。
丰琉沉默了片刻,居然勾出了一丝动人心魄的笑容,这一次连眼睛都弯了弯,仿佛朝日喷薄,霞光万丈。“你要是能自己看账本,以后不用我替你操这份心,我就满足了。”
清兮说出那话的时候就后悔了,又见丰琉沉默而笑,心下怕他提出什么非分之求,她就算牺牲一下,满足他好了,可万万没料到他会提出如此非分之求,瞬间就撅嘴了。
“行了,多大个人了,还学小孩子撅嘴。”丰琉呵斥道,“赶紧上炕来我教你怎么看账本,这都是你的陪嫁铺子总不能让我一直管着,迟早我是要丢开手的,你要是学不会,明年吃了亏我可不管。”
屋子里温暖如春,丰琉连夹衣都没穿,只着了件半旧的青袍,唯有领口袖口精致的卷草纹刺绣能显出贵重来,一派清贵世家子的模样,配上冷冽的贵气,让人倾倒。
清兮默默地脱了外面的厚袍,露出里面七成新的鹅黄绫裙来,正准备脱了鞋坐到丰琉的对面,却被他的手一带,就坐到了他的怀里。不过这位置即暖和又有个既舒服的靠背,清兮也就没有挣扎。
丰琉翻开账本,耐心细致地教清兮如何看收入、支出,又如何从蛛丝马迹看这账本有没有作假。清兮本来是不耐烦看这些流水账的,但丰琉教得细致,她也就能听得明白,不多时倒还真能看懂些了。
“你要真想全部看懂,还得对你那几个铺子有个基本的了解。譬如说那米铺,你就得知道时下的米价,还得知道米铺是从哪里进货。这进货地点这几年的年生如何,天下的收成又如何,你就能知道这掌柜做帐有没有欺你了。别看你前几年的账本表面上做得光光生生,可稍微有点儿资历的老帐房一看就能看出毛病。”
清兮不解,只好睁着迷惘的大眼睛看着丰琉。
丰琉少不得又拿出一叠账本来,正是前些年清兮陪嫁铺子的账本,看来他是早有准备的。
丰琉指着一笔买米的支出道:“你看这米价,写的是二两三一石米,可你要知道通常的大米只能卖到一两银子一石,且这一年你们米铺是从武城进货,那年武城是大丰收年,米价怎么可能卖到二两三一石,也就你这傻子看不出猫腻来。”
清兮看着那账本发傻,丰琉则吩咐勤书将午饭端来,回过头来看清兮那副傻样,就知道她还在迷惘。
午饭一个小汤锅并四碟配菜,四碟小菜。琳琅进来伺候了清兮洗手,立在一旁准备为她布菜,却被丰琉请了下去。
清兮是个典型的肉食动物,筷子只往那羊肉片上夹,如此吃了好几筷,却见丰琉亲自给她夹了一片白菜。
清兮对那白菜视而不见,继续往那羊肉片进攻,一大早就累,这会儿又看了那么久的账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惜筷子才还没碰到羊肉片,就被丰琉的筷子敲了回去。
“你怎么不吃白菜,这肉要吃,菜蔬也是要吃的。难怪都说你脾胃弱,我看就是惯出来的。”
清兮心里腹诽道,你那是没过过没肉吃的日子,想她前世落难的时候,看见老鼠都掉口水,这辈子自然偏爱肉了。
清兮忿忿地咬着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