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历来重视对先进文化的学习和引进,这一点在中日两国古代的交往史上有深刻的体现。到了近代,儒学地位不断降低,使得日本逐渐加强了对洋学的引进。对日本影响较早的洋学主要是“兰学”,即以荷兰语为媒介的西方近代文化。因其主要涉及自然科学和实用科学,适应了当时日本社会发展的需要,因此“兰学”受到人们的重视,“兰学”书籍大量流入了日本。通过“兰学”,日本人的视野日趋转向了西方,大规模地吸收先进的西方文化,开始了近代化的历程。可以说,明治时代日本掀起全面学习西方的热潮本身就是文明开化的重要表现。
要文明开化,首先就要抓好教育。明治时代日本的迅速崛起,离不开近代日本教育改革的成功。早在幕府末年,日本的教育就已具有一定的普及程度,那时已经有专门以平民百姓为传授对象的“教谕所”、“寺子屋”,甚至还有教授洋学的学校。至明治维新前,日本国内已有40%的男孩和10%的女孩获得了读写能力。这就为明治维新以后的教育发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岩仓使节团在赴欧美考察期间,倍感培养人才的重要。木户孝允在给国内写信时说:“吾人今日之开化非真正之开化,为防十年后之弊病,唯在于兴办真正之学校”,“而期望人才千载相继无穷者,唯真正在于教育而已”。1871年7月,明治政府设立文部省,全面推行国家的教育改革,参照欧洲国家的教育体制逐步建立起比较完备的近代教育体系:重点实施中小学义务教育,还大力兴办中等教育、师范教育和职业技术教育;同时也非常注重高等教育,到1918年,日本全国共有大学和专门技术院校118所;改变以儒学为主的教育内容和传统的教育理念,重视普及具有实用性的先进的科技知识,强调学问为立身之本。“从现在起,教育应该普及于全体人民(贵族、前武士、农民、手工艺人、商人和妇女),要使农村中没有文盲家庭,家庭中没有文盲成员。做父母的应该充分了解这个政策,并且要无微不至地关怀孩子们的教育,决不能使孩子们受不到教育。”
通过教育改革,完成了从“士人教育”向“国民教育”的重大转变。对出国留学制度也进行了多次调整,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为日本近代化发展培养了急需的优秀人才。明治初期,政府还不惜重金聘请外籍教授,弥补本国教育资源的不足。1877年东京大学初建时,39名教授中有外籍教授就有27名。当时东京大学的经费占文部省总经费的40.9%,而外籍教授的工资就占了其中1/3左右,有的外籍教授工资甚至远远超过政府大臣的薪金。日本政府对于教育和人才的渴求程度由此可见一斑。随着日本本国师资的培养,所聘请的外国教师人数也逐步减少。
日本近代教育改革的成功,是与明治政府的高度重视与大力支持分不开的。据统计,明治维新所颁布的各种法令中,内容有关教育的数量最多。更重要的是,这种尊重知识、重视教育的良好风气得到了发扬,到1910年,小学教育经验已占地方政府预算的40%,明治末年,全国教育经费已占至国民收入的3%。日本于1872年开始实行义务教育制,比许多先进国家还要早。最初普及义务教育的时候,一些地方政府甚至动用警察督促家长送儿童上学。这也从一个侧面体现了国家对于教育的重视。经过35年的不懈努力,日本实现了6年义务教育制。1908年,日本小学的入学率已达到97. 8%。到1910年,日本95%以上的男子,90%以上的女子都接受过教育。
文明开化之风也带动了日本近代新闻出版业的蓬勃发展,各类报纸、杂志层出不穷。现在依然畅销的《读卖新闻》《朝日新闻》等报纸都是在这时创刊的。1897年,日本发行的报纸杂志共计已达745种,1912年上升到2227种。这不仅有利于推动日本国民整体文化水平的提高,同时也促进了信息、通讯和交通事业的迅速发展。
明治时期,学习西式的生活习惯也成为文明开化的重要内容和标志。公历取代了农历,元旦取代了春节:天皇带头吃起了牛肉,官员们穿上了燕尾服;理发馆的生意开始忙碌起来,男人们剪掉发髻,修剪成西式短发。有一首打油诗这样形容:“敲敲短发蓬松的天灵盖,文明开化的声音就响起来”。
同一千多年前模仿中国唐朝都城长安建造起奈良一样,如今的日本人又在东京的银座建起了西化一条街。这里仿照欧美街市,盖起两层楼的洋式砖瓦房,街道上电车穿梭,夜幕降临时煤气灯就会点燃。
特别是井上馨任外务卿期间,采取了极端的欧化主义政策,希望以此改变欧美列强对日本的态度。当时,政府在东京耗巨资建造了一座高档的交际场所,取名“鹿鸣馆”,专门用作接待外国贵宾。日本的达官显贵们经常携妻带女、洋装革履,来此参加为西洋客人举办的舞会、宴会等社交活动,史称“鹿鸣馆外交”。但是,这一做法招致了民众的极大反感,并最终随井上馨的辞职而宣告破产。有趣的是,当时很多日本人学习西方人吃牛肉、喝牛奶,以为牛性格迟重,可以增强人的耐力。由此可见,尽管当时的日本民众对于许多社会变化还是一知半解,因此参与变革带有盲从性,但上下一致学习西方的目的性却十分明确,其热情更是达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
文明开化也带来了自由民权运动的兴起,终于引起了保守势力的担忧和反感。他们以文明开化伤风败俗为由,提出加强“忠孝仁义”教育的主张,使得以“忠君爱国”为核心理念的国家主义教育逐渐占据了支配地位。很快,连发给小学生使用的《幼学纲要》中都充斥了忠孝仁义的学说。
1890年,明治天皇颁布了《关于教育之敕语》。主要目的是向日本国民灌输国民道德的根源、国民教育的基本理念,倡导忠君爱国思想,成为此后日本推行天皇制的精神及道德支柱。此后规定,每当节日庆典,全国学校都需集体宣读《教育敕语》,播放歌颂天皇统治的歌曲《君之代》,同时向天皇、皇后的“御影”鞠躬行礼。它使得一代代日本人从少年时就开始深受忠君思想的影响,成为忠实履行天皇使命的工具。《教育敕语》的颁布表明,文明开化尽管使日本成为了知识上和技术上先进的现代化国家,但在思想上的某些方面,封建落后的种子却并未得到真正根除。
第五,改革封建军制,建立近代化军队。
1873年颁布征兵令,在“国民皆兵”口号下,强征大批青年,建立常备军。这支军队称为“皇军”,即天皇的军队,强调效忠于天皇,并贯彻“武士道”精神。同时建立从中央到地方的警察制度。
富国强兵其实是每一个国家和民族梦寐以求的目标,明治时代的日本也是如此。在殖产兴业、文明开化、富国强兵三项治国纲领中,富国强兵被确定为建国的总目标,其他两项政策都围绕实现这一目标而展开,这也更加凸显出其重要地位。日本史学家藤原彰认为,明治初年的富国强兵政策,以创建中央军队、扶持军事工业为开端,从整顿户籍、义务教育制度、强化警察网、充实官僚机构来看,其中无一不是以建设强大的军事国家为目的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军队建设成为当时日本压倒一切的任务。
早在幕末开国之时,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不仅打开了日本的国门,也深深地震撼了日本人的内心。在恐惧、愤怒和羡慕相互交织的复杂心态下,他们对于国际强权政治现实的认识和理解也陷于矛盾之中:在被迫忍受并试图摆脱强权政治所带来的痛苦煎熬的同时,却又充满了将这种痛苦强加于其他国家、以谋求自身利益的急切渴望。因此对于日本而言,富国强兵政策的提出从一开始就不单纯是为了修改不平等条约和改变受列强压迫的局面,而是具有更深层的考虑,就如《五条誓文》所言:要“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正因为这样,“富国强兵”政策很快就演变为“强兵富国”。看似简单的文字调整,却显示出治国理念和发展道路选择上的转变。
其实,明治政府中要求走“强兵富国”路线的声音始终存在,特别是人称“后三杰”之一的山县有朋更是鼓动侵略的代表,他露骨地叫嚣:“现今兵部之目标在于内,而将来则在于外。”充分表白了其对外扩张的野心。在执掌了日本军队的大权之后,他主持进行了一系列的军事改革,也鼓吹发动了一次次对外侵略战争。
体制的变革是强军的根本。在认真研究、对比西方列强兵制的基础上,山县有朋决定日本陆军采用法国体制,而海军则采用英国体制。1872年,他建议政府取消了原有的兵部省,转而设立了陆军省和海军省。1873年,明治政府颁布《征兵令》,彻底打破封建武士垄断军事的特权,开始实行近代意义上的全民义务兵役制。这不仅使日本建立了一支新式的常备军,而且确保了兵源的充足,为进一步扩军备战打下了基础。1874年,山县效法普鲁士的成功经验,在陆军省内设立参谋局,后将其改组并扩大为独立于陆军省的参谋本部,成为统辖军令的核心机关。参谋本部成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侦察中国的地理和军事情况,着手为武力入侵做必要的准备。此后不久,又设立了监军本部,后改为教育总监,专司军队教育和干部人事之责。至此,形成了由陆军省、参谋本部和教育总监共同组成的日本军队的最高指挥机构,即通常所称的“军部”。这一系列改革使军队的政治地位迅速上升,军部的权力也越来越大。到19世纪末,随着日本对外扩张步伐的加快,军部的地位更加高涨,其政治影响力逐渐超过了政府内阁,表明日本的军国主义体制最终确立。1874年,日本还参照外国经验建立起近代警察组织,成为维护国内安全、镇压人民反抗的重要力量,甚至在殖民朝鲜期间,也发挥了臭名昭著的作用。
提高军人素质也是造就强军的重要内容。为提高军人的素质,日本广泛借鉴欧美强国的做法,建立了各种专业军校,并聘请外籍教官负责训练,为军队培养了大量的专门人才,带动了日本军人素质的整体跃升。在日本官方看来,效忠天皇也是日本军人必备的素质。因此,日本的新式军队称为“皇军”,意为天皇的军队,提倡武士道精神。
武士道既是日本武士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又是武士应尽的义务和职责,包括效忠君主、崇尚武艺和绝对服从等封建道德规范及行为准则。武士道对日本政治和社会生活各方面的影响极其深远,使日本具有了军国主义思想文化传统。1882年,天皇颁布了由参谋总长山县有朋提交的《军人敕谕》,要求军人以忠节、礼仪、武勇、信义和质朴为必须遵从的道德准则,绝对服从天皇的领导,不惑于舆论,不干预政治,唯有一心遵守自己忠节之本分。天皇的《军人敕喻》教育,使得所有官兵的骨子里都渗透着“大和民族神圣”“大日本帝国军人无坚不摧的武士道”精神。这实际上提倡了一种盲目忠君的封建思想,企图以此主宰士兵的心灵,使他们成为甘愿替天皇卖命的战争工具。
在购买武器装备和引进先进的军事科技方面,明治政府给予了高度重视,花费了大量金钱,军费开支不断增长。在引进过程中,日本十分注意对新技术的消化吸收,不断提高军事生产的自主能力。这不仅促进了日本工业技术和生产水平的提高,也充分保障了日本自身的军事和国防安全。19世纪70年代末,日本已经掌握了独立设计建造军舰的能力;1883年,大阪兵工厂实现了火炮生产的自主化;1885年,在法国技师的建议下,日本建造了“严岛”“松岛”“桥立”三艘舰船,专门用于应对中国北洋水师的“定远”和“镇远”这两艘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巨型战舰。
从1874年到1890年这段时间,日本政府中的军费开支在“强兵”国策下大量增加,军队编制机构和人员也急剧膨胀,根据日本学者井上清的《日本的军国主义》一书中的统计资料看,日本自1878年以来,军费开支就已经一直占国民经济收入的16%以上,1889年,则已经达到了29. 6%。由此可见,明治维新改革给日本带来的直接政治效果,就是军国主义的急剧膨胀。
以强大的军事力量为后盾,通过掠夺他国财富,实现本国的富强,这是近代多数西方列强崛起的“成功经验”。以西方为师的日本对此心领神会。随着日本军事实力的日益增强,明治政府逐渐把罪恶的魔爪伸向周边邻国,开始了侵略扩张的“富国之路”。
3.争霸东亚
明治的口号是“富国强兵”,明治政府成立后,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立了现代军队,这是明治维新的目标。
早在1885年,日本近代著名的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在《脱亚论》中就提出:“我日本国虽地处亚细亚东陲,但其国民精神却已摆脱亚细亚的固陋,而移向西洋的文明。”他呼吁:“为今之谋,我国不可犹豫,与其坐待邻邦之进步而与之共兴亚洲,不若脱其行伍,与西洋文明国共进退。对待支那、朝鲜之方法,不因邻国之故而彬彬有礼,只能按西洋人待其之方法处理之。”
所谓的西洋各“文明国”,当时正在全球争夺势力范围。历史上一直选择与强者为伍的日本,这一次选择了与西洋列强共进退,加入到武力掠夺的行列。当明治维新带来了国力的增长时,日本军国主义加快了对外扩张的步伐。
明治维新时期的日本天皇政府,制定了“大陆政策”,这个“大陆政策”,就是逐步向日本西边的大陆进行军事扩张而妄图征服整个中国和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地区的军事扩张计划。“大陆政策”分五期战略措施,第一期是征服中国台湾,第二期是征服朝鲜,第三期是征服中国满蒙地区,第四期是征服中国内地和西伯利亚,第五期是征服整个亚洲乃至于世界。而且,日本天皇军国主义政府为了实现这五期“大陆政策”战略,已经从1870年就做了大量的国内准备,特别是在全国推行了以武士道精神为核心的军事制度建设和国民军事教育制度,同时,日本在军事装备上也做了长期精心的准备。
1874年,日本出兵入侵台湾,遭到当地居民的强烈反抗,在获胜无望的情况下,仍以外交讹诈的手段迫使清政府签订了不平等的《北京专条》。中国除向日本赔款50万两白银外,还轻易承认了日本对琉球的实际统治。
当时旅居中国的一位英国人评价指出:“台湾事件的处理向全世界宣告:这里有一个富饶的帝国,它将随时自动地给你支付赔款而绝不进行战争,支那的命运的确是结束了。”清政府的举动不仅降低了大国的威信,动摇了长期维持的东亚封贡体系,也让日本尝到了恃强凌弱的甜头,看透了中华帝国外强中干的本质,从而助长了其军事冒险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