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正月里,月牙儿已经半岁多,宇文啸风的侍妾茜雪生了一个男孩,让这个家充满了孩子的哭笑声。紧跟着,宇文逸风的婚期将近,齐王府开始张灯结彩筹备三公子的婚事。他成亲之后,齐王夫妇的儿女就都已成家,众人说起此事,都有些感慨和唏嘘。
一个晴朗的良辰佳日,凤藻终于如愿以偿嫁进齐王府。新房里红烛高烧,却只有她一个人独坐。宇文逸风去应酬宾客了,还没有回来。想到以后就可以和她的意中人朝夕相对、一起生活,她心中既兴奋又有些忐忑。一会儿他回来了,该怎么办?是否就是照着母亲吩咐的那样,喝过合卺酒之后,就伺候丈夫宽衣?凤藻脸上有些发烧。宽衣之后做什么,母亲说的支支吾吾,只嘱咐她一切都要听她丈夫的,他会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宇文长风见宇文逸风喝的有点多,劝他道:“快别再喝了,也该回房去看看新娘。”宇文逸风却不理会,一杯一杯的喝个不停。宇文长风只得摇头。宇文啸风向郗子祈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向众人提个醒,不要把宇文逸风灌醉了。
璎璎和溪月在另一室陪着女眷们饮宴,有些无趣,独自到花园里散步。月亮刚升起来,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宇文逸风就这么成亲了,璎璎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如今这府里未婚嫁的只剩她一人。他们再也不会陪她玩,她再也不可以和他们亲昵的像兄弟姐妹,毕竟她已经十六岁,而且她终究是个外姓人,不是这家的女儿。
依稀记得那时,长风和逸风还都没有娶妻,这样的春夜,他们常常坐在齐王府的高台上眺望花园的美景。璎璎会吹笛子,她的笛声悠扬宛转,常令听者如痴如醉。那兄弟两人开玩笑的说,将来要替璎璎招赘一个夫婿,这样她就可以永远留在齐王府。那时她尚年幼,不知道招赘是什么意思,如今她懂事了,却知道他们的话是不可能会实现的。
璎璎走过齐王府花园长长的回廊,登上高台坐下,从怀中摸出竹笛,放在唇边吹起来。这里离宾客云集的前堂有一段距离,她的笛声不至于引起众人的注意。
月下吹笛,如泣如诉,笛音的每一声都像在诉说心事。晚风吹起她的衣裙,飘飘欲仙。她吹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你有很多心事吗?”一个声音打断了璎璎的思绪。璎璎回望了一眼,却见一个华服少年站在她身后的凉亭旁。
那俊秀的眉目似曾相识,她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他是那时上元灯节在皇城中寂寞独坐的公子襄。“是你呀?我刚才在前堂怎么没看到你?”璎璎问了一句。公子襄走到她身畔坐下,道:“我不喜欢热闹,坐在角落里,你自然看不到我。你们府里这花园不错。”璎璎叹息了一声,她一直把这里当成家,可这里终究不是她真正的家。
“我是听着你的笛声过来的,你有很多心事吗?”公子襄侧着脸问璎璎。璎璎淡然道:“除了木头人,谁会没有心事。”“说的也是,人人都有心事。”他低头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拿出那时她送他的荷包,笑道:“你这个荷包里的东西很好吃,我都吃完了。”璎璎瞥了他一眼:“你留着我的荷包干嘛?”公子襄一愣,讪讪道:“我看绣的挺好看,就没扔,是你自己绣的?”
“我不爱绣这些东西,是我姐姐绣的。”璎璎从贴身的荷包里抓了一把杏仁来吃。“哦,你姐姐就是齐王的侧妃菊夫人吧。”公子襄看到璎璎吃杏仁,他也想吃,又不好意思到她手里去拿。璎璎看出他的心思,嫣然一笑,伸手给他,他拿了几颗放到嘴里咬。
“你在家里是不是除了一日三餐别的什么都不能吃?”璎璎笑着问。公子襄点点头:“我父王对我很严厉,他请了几个师傅教我六艺,不许我有丝毫差错。除了太学,我很少外出。从来也没有打过猎,父王怕我被马踢了。这两年,他身体不好,不能饮酒,因此有邀约饮宴的时候,就让我替他出面。我到别人府上做客,喜欢各处看看,老是在一处坐着,没趣的很。”
璎璎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我和你也差不多,没有别人领着,我也不能出门。想出去玩,还得央着这个求着那个,看他们心情好不好,能不能带我出去。”“我不喜欢热闹,本来今天不打算到齐王府来喝喜酒,让管家送来贺礼就算了,但是一想没准能见到你,我就来了。”公子襄直言不讳的说。
璎璎诧异的瞥了他一眼,有点脸红,嘀咕道:“你怎么知道能见到我?”公子襄得意的一笑:“你那时不是说过,金銮殿的小皇帝比你矮两辈,所以我一猜就猜到你是宇文家的人。”
宇文家的人,这几个字深深刺痛了璎璎的心。她多么希望自己是这家的女儿,而不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公子襄见她垂首不语,似乎又在想心事,试探的问:“你怎么又不高兴了?”璎璎摇摇头,看着他:“你见我干什么?”公子襄一愣,也有点不好意思。
自从那时在皇城里见过他,他心里常常想起她,觉得她非常可爱,又非常亲切,一年过去了,她和那时一样,只不过比那时更美。刚才他远远看见她坐在高台上吹笛,风吹起她的衣裙,就好像乘风的仙子一般,似乎只要风再大一点,她就会随风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