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六月初,天气越来越炎热。金陵的热与别处不同,闷热之中有着潮湿之气,动一动便是一身的汗。府中树多,处处可以听到蝉鸣。金管家怕蝉鸣打搅府中众人午睡,经常指挥家丁将树上的蝉捉住埋了。溪月和璎璎看着有趣,常在树下观望。
花厅里点了驱蚊蝇的香,还摆了几盆驱蚊蝇的花草,草药味阵阵传来。酷暑燥热,大家都无心交谈,一顿饭过后,无不汗湿衣襟。宇文啸风怕热,经常挥汗如雨。
午膳过后,众人各自回住处乘凉歇午。宇文长风中午没有回府,溪月独自出了花厅,在花园的一处轩榭坐下歇了一会儿,看到宇文逸风向自己走过来,忙转身往另一侧而去。宇文逸风不解的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她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态度总是怪怪的。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总在回避。她为什么会这样,他自然心知肚明。
出了府,宇文逸风骑在马上随意的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燕子矶附近。他四处看看,见韶音坊就在不远处,犹豫着进去不进去。自从那日在韶音坊中遇到凤藻,他再也没有去过那里。此时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欠那位紫苏姑娘一个人情,这会儿应当去谢谢她。
和往日一样,韶音坊中依旧是一派繁华绮靡景象。宇文逸风进了大堂,随意拦了一名迎客小厮,问道:“紫苏姑娘在吗,去把她叫过来,就说我有话跟她说。”那小厮哈腰行了个礼,满脸堆笑道:“宇文公子好久不来,小的们都惦记着您呢。”
“哼,说得倒好听。惦记我,是惦记我的银子吧。”宇文逸风笑谑一句,向那小厮扫了一眼,见他站着不动,催促道:“别傻站着了,快去叫紫苏姑娘。”
那小厮仍是笑着,解释道:“公子来的不是时候,有位大爷今日在本教坊宴客,包了二楼的一个场子,点了十几名乐伎伶人助兴。紫苏姑娘和小婵姑娘都被选中了。”他怕宇文逸风不高兴,讨好道:“不然,小的去找别的姑娘来陪您饮酒?”
“蠢材!本公子又不是来逛窑子的,我找紫苏姑娘有话说。”宇文逸风瞪了那小厮一眼。小厮嬉皮笑脸的引他到一处坐下,命人送上酒和茶点。“您先坐一会儿,小的先去探探,如有机会,悄悄将紫苏姑娘找出来。”小厮说完这话,往二楼去了。
宇文逸风边喝着酒,边看向二楼。见那小厮上了楼后,在一间华丽的雅间门口站定,透过门缝向里张望。不一会儿,雅间里有人出来,那小厮刚说了不到两句,就被那人粗暴的往外一推。那小厮差点跌倒在地,没好气的嘀咕了几句。
见此情形,宇文逸风心知是遇到了蛮横人物。他心情不佳,也无暇理会。小厮下楼后告诉他,那群客人不放紫苏姑娘出来。宇文逸风只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他起身正要离开,忽听得楼上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嘈杂声,似有杯盘碗盏落地,有夹杂着女人的哭声。正不知是何事,抬头去看,却见二楼雅间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女子从房里跑出来,紧跟着又出来几个男人。
那女子见有人追出来,挡住她的去路,不得不步步后退,被逼得没了退路,只得往扶栏边一站。“你们再逼我,我就跳下去。”那女子紧紧抓住扶栏,决绝的向面前的几个男人道。那几个男人似乎不信她会真的跳下去,仍是逼近。
此时,楼下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宇文逸风也抬头望着这一幕,二楼那女子一直没有转过脸来,他看不清她的面目。想来也是教坊中长相非常出众的官妓。
他正要转身而去,却听人群中一阵惊呼,那女子似乎是被逼的实在没有退路,终于越过二楼的扶栏跳下楼。一瞬间,宇文逸风看到了她的脸,依稀就是那一日助他离开韶音坊的紫苏姑娘,心中不由大惊。
他拨开人群,见那女子摔倒在地,不是紫苏是谁。楼虽不高,她却已经摔得站不起来。二楼那群男人虽也有惊讶之色,却毫无怜悯之心,冷漠的看着那个女子。
一旁站着的小厮和婢女刚要上前去扶起紫苏,却听二楼的一个男人道:“这贱人不识抬举,得罪了我们王爷,我看今天谁敢扶她。”众人立即呆住了,没人敢上前一步。宇文逸风举目细看,原来为首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河间王司马虢。
这司马虢三十余岁,二十岁时便承袭河间王爵位,是当朝皇帝的远房堂叔,为人最是飞扬跋扈。斗鸡走狗、游戏人间、风流成性、无所不为,因家族素有军功,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
再看紫苏,她长发散乱,身上的衣衫被扯得凌乱不堪,嘴角有鲜血不断渗出,虚弱无力的伏在地上,神情中满是凄惨和绝望。宇文逸风斜了司马虢那群人一眼,从容的从人群中走出,到紫苏身侧蹲下将她扶起,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摔疼了吧。”他问候了一句。紫苏抬起头哀哀的看着他,认出他就是那日跳窗而走的宇文公子,嘴角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宇文逸风这才注意到,她雪白的颈项上有几道血痕,胸前的衣服被扯乱,露出白皙的肌肤。她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秀美的眼睛里泪光闪烁,像是求助又像是有话要说。
“好小子,居然敢和本王叫板。本王不打无名鼠辈,小子报上名来。”司马虢见居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扶紫苏站起来,不禁想知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宇文逸风缓缓扬起了脸,冷哼了一声。司马虢看见他,疑惑了片刻才想起来他是谁,向周围人揶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宇文家的老三。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本王的场子你也敢踢,吃了雄心豹子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