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修林只身上了鹿鸣山北坡当年雷电击杀大巫师查卡后留下的血湖,那个血湖一直静卧在鹿鸣山山尾上,仿佛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镶嵌在形如巨兽的鹿鸣山的尾巴上,四野荒芜,草石凌乱,从未有人去过那里。
阿木修林站在血湖边,静静地看着殷红色的平静湖面,许久,他一步一步向湖心走去,每一步走进湖水中,他的身子就沉没下去一截,很快他矮小的身子就淹没在了血湖殷红的湖水中,湖面平静如初,仿佛不曾有他来过。
一道淡淡的蓝光自阿木修林沉没的地方缓缓浮起,又一点点的扩散开,直到整个湖面上被一层幽蓝的光罩满,湖水开始出现细小的滚动,继而越来越烈,最后整个湖面仿佛忽然沸腾了起来,阴霾的天空中重重乌云仿佛八卦的阴阳鱼一般聚合转动起来,紫色的电光夹带着震耳的霹雳声一道道从天而落,不断地击碎湖边的大小石堆。
沸腾的湖面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搅动着,以阿木修林沉没的地方为中心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漩涡的中心缓缓浮出一对雪白的鹿角,继而一个人首鹿身的物体仿佛新生婴儿般一点点浮出水面,随着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起,只见白光中,人首鹿身的阿木修林缓缓睁开双眼,他目光纯净,一尘不染,紫色的嘴唇微微浮起一丝微笑,身后拖着的巨大麒麟尾在水平的湖面上轻轻摆动,他静静地看着湖面另一边剧烈的沸腾,仿佛在等待什么东西在那里忽然出现。
一道剧烈的红光在水面沸腾处猛然冲起,一条巨大的红龙冲出湖面,蜿蜒的身体几乎盘满了整个湖面,龙头上有一张熟悉的人脸,正是被雷电击毙的大巫师查卡,此时的查卡满面生满各种形状的怪目,他长长的头发和胡须在疾风中凌乱飞舞,他俯视向阿木修林,声如洪雷般说道,白鹿神我们又见面了。
阿木修林轻轻笑笑,说道,百目琼妖,你的时代结束了,鹿鸣山的一切都该回到它最初的样子了,说罢,他身体被一层蓝色光晕包裹着箭一般猛的冲向百目琼妖的面前,百目琼妖巨大的利爪凌空电光般一划,便将冲起的阿木修林撕成了两半,阿木修林的脸仿佛被切开的玻璃一般随着整齐的伤口分错而开,整个身体也缓缓地在半空中拆成了两半。
百目琼妖不屑的大笑了起来,就在他震耳的狂笑声中,阿木修林在半空中分开的两半身体忽的化成了两道蓝光,一闪对撞在百目琼妖的面前,一道刺目的光亮中,悬浮在半空的阿木修林对着百目琼妖狰狞的巨大面孔缓缓伸出两只纤细的手指,一团暖光在他指尖急速散开,百目琼妖惊措的刹那,他满面怪异的眼睛纷纷睁大,带着惊恐的神情在阿木修林指尖的强光中纷纷炸裂开,鲜血飞溅,巨大的身体在强光的照耀下急速的化成了灰烬,消失进了虚空里。
湖水停止了沸腾,殷红的颜色随着一层层蓝光荡漾过变得清澈见底,紫色的电光和浓厚的乌云刹那间被阳光驱散,一道道晃眼的明媚阳光照落下来,照在清冽的湖面上,阿木修林四脚静悬在湖水之上,他垂地的长长白发如瀑一般缀满细碎的水珠,此时在阳光照耀下,如一片晶亮的钻石般熠熠闪烁,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感。
阿木修林甩了甩长发,细碎的水滴就仿佛在阳光里抖落了一片星辰,他紫色的嘴唇淡淡的浮起一丝微笑,他仰头看向苍穹,秀美的脸庞精美如画,他回到了他的本身,他仿佛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如今他等到了,他就是守护鹿鸣山的神灵,白鹿神。
经历了千年风霜洗礼的鹿鸣山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祥和安宁,阿木修林欣慰的叹了口气,转身向着湖水深处一步步走去,他四蹄踏过水面,每一圈涟漪静静荡开后,湖面的雾气便多起一层,直到一切都缓缓地陷进了茫茫大雾中,仿佛一个未知的世界悄然降临。
苏荷鲁娜驻马在远处静静看着仙蜕后的阿木修林,直看到他消失在雾中,她脸望向苍天缓缓闭上了双眼,有泪从她眼角无声滑落……
青云珠带百骑赤营一路往西,一路风声贯耳,她心绪难平,已被仇恨攻心的她忘却了一身伤痛,只顾寻仇,百人一路疾驰于夜幕四合时终于赶到了哲巴乌军驻地。
青云珠秀目望向暮色天野,一股悲凉刹那涌上心头,她想起她额吉莎林珠和她父亲阿穆尔以及无数惨死在哲巴乌箭下的乌蒙战士,她双目涌恨,看着哲巴乌军营中灯火通天,不由缓缓沉下一口气,转身对身后一路相随的赤营说道,今我乌蒙遭此大难,全因哲巴乌小人所害,我此行专为来取哲彦达狗贼首级而来,此战生死未卜,你等大战已伤,不必随我前去送死,就此带我话回乌蒙告诫乌蒙子孙,日后平定此恨,勿忘我青云珠今日义举,勿忘青湖之盟,说罢,她一把扯下朱红披风一条,系在额头上,手中长矛紧握,似欲出击。
一干赤营将士齐齐跪倒在青云珠身后朗声齐道,今日愿随大公主同生共死,我赤营乃是乌蒙重兵,如今大公主欲只身闯营,我等自当誓死相随,说罢,纷纷扯下朱红披风一条系于额头,齐将长刀出鞘,一派铁血丹心。
青云珠心生感动,她看着眼前一个个硬朗的面孔,深吸了口气,抽出乌霜刀,指天说道,我青云珠今世有幸做得乌蒙女儿,如今能与各位勇士比肩抗敌是我今生殊荣,既然各位决心已定,且这便随我前去斩杀贼人,为我乌蒙故人一雪冤仇,说罢青云珠猛勒缰绳,战马一跃冲起,壮烈的嘶鸣了一声,其他战马亦纷纷抛刨空而起仰天嘶鸣,暗夜里听的人格外惊心。
青云珠手持乌霜刀一马当先,一百名赤营自她身后呈锥形紧随,暗夜里快马如飞,哲巴乌守营兵士只见黑夜中忽然冲出一队人马,快如疾风,且个个额头上赤带飘飞,不待看清来人样貌时,已被这一队犹如天降之军纷纷砍翻在地。
青云珠带队直冲哲彦达中军大帐,百骑一路杀声震天,手中长刀挥砍如飞,被这忽如其来的冲杀扰乱的哲巴乌军此时一片混乱,人马相撞,处处狼藉。
哲彦达正与一干将士在中军帐中会话,他身中青云珠一刀,此时伤势未好,只穿了件布衣,此时闻听帐外人声喧哗,知有人前来劫寨,遂由一干亲兵护卫着提刀出账观望。
此时青云珠已率百骑杀至帐前,正赶上哲彦达出账观望,哲彦达只见一队骑兵忽如天降,赤带飘飞间正奔他杀来,不由心下大惊,大声问道,袭我者何人。
青云珠促马一跃,连人带马飞至哲彦达头顶大声答道,乌蒙青云珠,言毕,一刀劈空落下,哲彦达惊恐的仰头望向青云珠,不待他长刀出鞘,已身首异处,人头滚落出去,鲜血顿泼洒了一地。
眼见西乌桓盟主哲彦达顷刻毙命,那一干亲兵及营中所有哲巴乌兵士纷纷如定格般呆愣了住,许久方才不知所措的挥舞兵刃围向青云珠所带百骑,兵刃相接,一阵厮杀。
青云珠斩了哲彦达了了心愿,此时长刀一挥将前路敌军砍翻一片,马上俯身一把将哲彦达人头抓到手中,纵马一跃而去,大呼了声撤,赤营百骑纷纷紧随其后,如一条狂舞巨龙般贯营而出。
这一战,百骑赤营未伤一人,百骑而去百骑而归,青云珠马上临风回望去身后越来越远的哲巴乌大营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充满了悲壮又带着些许威震天下的霸气。
青云珠一路拖着哲彦达人头携赤营百骑星夜赶往了列王湖。
湖水泛着微微幽蓝的荧光,有无数细小的蓝色萤火在湖面轻轻飘飞,空间里没有一丝风,风蚀的石碑一如旧时模样,庄严地盟文依旧清晰可见,青云珠提过哲彦达人头丢于石碑脚下,遂转身跪在湖边,百骑赤营亦随其纷纷跪倒,青云珠对着湖中林立石像轻轻说道,乌蒙女儿青云珠在此谢罪于列祖列宗,女儿无能,中奸人诡计,大战失利,辱没了列祖威严,今坏盟约者已被斩杀,望列祖庇佑我青云珠重振盟军神武,他日血洗前耻,再来叩拜列祖。
说罢,青云珠凛然起身,提起乌霜刀,她秀目仰望向天宇,只见星斗璀璨,浩瀚无垠,她心里忽然间有种极其微渺的感叹,以及更多的一些酸楚的伤悲,她想起来好多人,包括慕容青颜,她想到他时,心里还是没理由的一阵剧痛,她慢慢的闭上双眼,握着乌霜刀的手刹那间十指微凉。
乌兰雪处。
被巨雕带出战场的乌兰雪与哲巴托随巨雕坠落于遥远北方的苍茫群山中,巨雕身中数箭,着地后痛苦的哀鸣了几声便咽了气息,乌兰雪流着眼泪紧紧抱着巨雕冰凉的身体,她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的呢喃着,哲巴托受了伤他抱着全身颤抖的乌兰雪迷茫的望向苍茫远天,一时间满目哀凉。
两个人一战后伤痕累累,彼此都是奄奄之态,调整了一夜,吃了些哲巴托找来的食物又处理了几处伤口,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乌兰雪出神的看着远处天边,幽幽问道,哲巴乌你已经回不去了,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哲巴托随乌兰雪望向天边,眯了眯眼,说道,天涯之大,何处不容我哲巴托,说完他看向乌兰雪忽笑道,若不如我随你回乌蒙,你收了我。
乌兰雪扁嘴眯了一下眼睑,她不想他死里逃生竟还是这般油嘴滑舌,她转头看向他,只见他带着几处箭伤的脸上有种棱角分明的美好叫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第一次正面看他,她忽的就又想起来乱军中他发疯般护着她的样子,她忍不住扑的一声笑出来,转过头继续看向天边浅笑着说道,除了我干爹和念烛,我乌蒙从不收留外族人,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哲巴托偏着头看着乌兰雪姣好的侧脸和那一抹倾世红颜的笑,他轻轻伸手拉住乌兰雪的手,声色温柔地说道,不管去哪里,我都跟你走。
乌兰雪被他忽然拉住手有点惊措,当她目光撞上哲巴托的眼神时她有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她并没有将手抽回,而是看着哲巴托忽的欣慰的笑了起来,她眼神坚定的说道,谢谢你哲巴托,如果你愿意就随我回乌蒙吧,如果你愿意就在那里住一辈子。
哲巴托长出了一口气,他有点不太敢相信乌兰雪的话,但终究是幸福来临了,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她说,我愿意,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乌兰雪偏头出了口气,继而又笑了笑,她有点想不明白命运的安排,她第一次见他时毫无感觉,甚至因为他是彼方的大王子而对其给予打击,她知道他对她一见钟情,可惜她不懂爱情,她也未曾觉得会爱上这个男子,如今他单枪匹马为她冲锋陷阵救她于生死一线,他为了她连命都舍得了,她觉得这对爱情的诠释已足够重量,女人一生转瞬即逝,最美好的年华不一定会遇到最爱的人,如今她算是一个幸运儿,她遇到了,遇到了他,她可以把自己的脆弱希望都寄托给他的一个人。
乌兰雪想想便微微笑了起来,她把头轻轻枕到哲巴托的肩膀上,依偎在他身上她的心就会是宁静的,至少这一刻她的心未曾彻底死去。
远天边一道鱼肚白缓缓升起,朝阳带着新鲜美好的刺目光亮一点点浮现出地平面,两个人依偎着看着这美好景象,仿佛看到了振奋人心的希望,新的一天到来了,勇敢的走下去,未来便总会是美好的。
哲巴托看着朝阳升起,他站起身伸手向乌兰雪,阳光染亮他的侧脸,他温暖的说道,乌兰,没有战马就让我们一路走回乌蒙去,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从今以后,你我绝不分离。
乌兰雪拉住哲巴托的手点了点头,她独目迎向阳光,那些晶莹的阳光在她眼里便凝结成了无数细小的星辰,她一目望去,天高地阔。
一只白色的大鸟从远处翩翩飞来,落到哲巴托肩膀上,乌兰雪有点奇怪的看向哲巴托,哲巴托笑笑说道,这鸟叫然羽,是我们哲巴乌人驯化的一种传递消息的使者,说着他从然羽的脚腕处取出一张小纸条来,内容貌似很短,哲巴托看完后却脸色大变。
乌兰雪正要张嘴问什么,只见哲巴托将纸条交到她手上,乌兰雪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简单的写到,青云珠劫营杀主,哲巴乌群龙无首,望大王子速回。
哲巴托眼神深邃的望向天边,他目光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乌兰雪亦是满心复杂,她意料到青云珠定会去斩杀哲彦达,只是这一切发生之后,似乎并非预料那般简单。
怎么办,你要回去吗,乌兰雪仰头看向哲巴托问道。
哲巴托摇了摇头,他蹙眉想着什么,然后忽然说道,乌兰,我们要马上回到格古纳去,青云一定现在正赶往那里,那里千军万马,她若是只身前去寻仇必死无疑,我们要赶上她制止她。
乌兰雪听哲巴托说完不由心里焦急,二人拉着手当即便冲着格古纳城方向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