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1月10日,汪精卫在日本病死。汪精卫的尸体被抬回南京,很快举行了葬礼。办完丧事,陈璧君带着一群亲信,回到了广东。伪广东省省长此时已换了她的妹夫褚民谊,陈璧君还想凭借这层关系继续维持在广东的统治。
1945年8月14日,日本天皇下诏,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消息传遍了全世界,陈璧君惶惶不可终日。
这天,陈璧君找到褚民谊商议应对之策。褚民谊也似热锅上的蚂蚁,深知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很难有回旋的余地。见褚民谊比自己还要惊慌,陈璧君安慰他说:“不要怕,当年我们追随汪先生的目的是求和平,又不是卖国当汉奸。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任务已经完成,有什么可怕的?”下一步该怎么走,俩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只好决定向老蒋献殷勤,请蒋看在昔日一致反共的情分上网开一面。于是,陈璧君要褚民谊向蒋介石发份电报,试探一下老蒋的态度:
敌宣布投降后,共军乘机蠢蠢欲动,正三三两两潜入省防,不良居心昭然。愿谨率所部严加防范,力保广东治安,静候中央接收。
隔天,陈璧君让褚民谊又发一电:
汪夫人愿为中央效犬马之劳,誓将广东完璧中央,盼蒋委员长训示。
两封电报发出后,皆如石沉大海,迟迟不见蒋的回音。广州城内,到处在捉拿汉奸。陈璧君躲在家里,忧心忡忡,度日如年。就在陈璧君陷入绝望之时,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褚公馆的大门。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国民党军统局广州站主任郑介民。
郑介民对褚民谊说:“你给委员长的两封电报都收到了。此次,我是奉戴局长之命,前来迎接汪夫人与你前往重庆。蒋先生有一封电报要我转交给你。”说着,取出一份附有密码的电报交给了褚民谊。
褚民谊展开电报,认真读了起来:
重行兄:
兄于举国抗战之际,附逆通敌,罪有应得。惟念兄奔走革命多年,自当从轻以处。现已取得最后胜利,关于善后事宜,切望能与汪夫人各带秘书一人,来渝商谈。此间已备有专机,不日飞穗相接。
弟蒋中正重行是褚民谊的字。读完电报,褚深信不疑,非常高兴。他问郑介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重庆?”郑介民回答说:“重庆的飞机后天就可抵穗,请你马上转告汪夫人,做好准备。”褚民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陈璧君。陈璧君闻讯后喜出望外,特地让人上街买了一筐刚上市的鲜桃,准备带到重庆,送给蒋夫人。第三天上午,郑介民通知褚民谊:“专机已到,请与汪夫人下午三点等候在原省政府门口,有车来接。”3点整,郑介民带着十余辆汽车和一伙军统人员准时到达。他下车后,即宣布:“为了安全起见,每辆车只能坐两人,其余座位,由军统陪送人员乘坐。”陈璧君与褚民谊坐上汽车后,车队便出发了。车队刚出省政府,陈璧君就发现车队不是朝白云机场方向驶行,她惊问:“这是去哪里?”郑介民笑着解释说:“重庆来的是水上飞机,我们这是去珠江边,先上船过渡,再上飞机。”陈璧君便不再怀疑。
汽车很快来到珠江边,早有汽艇在此迎候。郑将汪、褚送上船后,称有公务不能陪同前往,便将两人交给一姓何的中校专员,随后乘车走了。
汽艇刚一离岸,那位姓何的专员就从口袋里取出一纸,念道:“重庆来电,委员长已去西安,旬日内不能回渝,陈、褚此时来渝,诸多不便,应先在穗送安全处所,以待后命。”此时两人方知中了戴笠的圈套。陈璧君又哭又闹。汽艇来到江对岸停了下来。陈、褚二人被押下船在一栋两层楼房里住了下来。大约过了半个月,军统人员把陈璧君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全部收缴,用一架军用飞机将陈、褚押往南京,关进了宁海路25号看守所。从此,陈璧君便开始了她的囚徒生活。
1945年12月6日,国民政府颁布了《惩治汉奸条例》,明令由各省区高等法院或其分院审理汉奸案件。条例规定,凡犯了通谋敌国十二项罪行中的一项者,处死刑或无期徒刑。陈璧君自认必死,听候死期。1946年2月16日,徐文祺对陈璧君说:“汪夫人,请您预作准备,明天上午9时离开南京去苏州。”果然第二天上午,陈璧君及褚民谊、陈公博乘囚车去火车站转乘火车到苏州,被押入江苏高等法院看守所。
江苏高等法院检察官经多次侦查,以汉奸罪对陈璧君提出检控,列举她五大罪状。
1946年4月16日,江苏高等法院公审陈璧君,由于她汪伪第一夫人的特殊身份,苏州市民倾城而出。正如《申报》报道:高等法院满坑满谷,争看头号女汉奸。
审判长孙鸿霖、检察官韦维清、推事石美瑜与陆家瑞、书记官秦道立等入庭开座。陈璧君在法警挟护下,由候审室进入法庭,她身穿蓝布旗袍,鼻架金丝眼镜,神态傲慢,面带微笑。读完起诉书,审判长问:“被告有无答辩?”陈璧君拒不认罪,与检察官展开针锋相对的舌战,矛头不时指向蒋介石。
检察官问:“汪逆与日媾和,你赞成吗?”陈璧君答:“汪先生的主张,我绝对赞成。”检察官问:“中央在南京决定抗战大计,汪逆也参与决策,为什么会变了呢?”陈璧君答:“蒋介石明里言战,暗里也在乞和,同意德国大使陶德曼调停一事,足可佐证。”检察官问:“汪逆欲与日媾和,为何不向中央建议,而私自逃离重庆呢?”陈璧君答:“蒋介石屈从英美压力,又害怕打不过日本,出尔反尔,时而言战,时而谋和,汪先生认为不足与谋。”在高级的国民政府法庭,竟然出现被告公开宣说最高的领导卖国,发生这种事情是无法原谅的,审判长又惊又怕,急急摇铃制止。陈璧君呵呵冷笑,说:“你们美其名曰被告答辩,我才说得几句,就害怕了吗?”审判长赧颜说:“答辩是被告的权利,但与本案无关的便不许说。”陈璧君不慌不忙,一手托着事先写好的辩词,一手执铅笔指指点点,俨然演说一般,有时间、地点、人物、经过事实,把蒋介石的老牌底一一翻起,旁听席上不时爆出阵阵笑声和掌声。人们绝不是同情汉奸卖国,而是一向不满蒋介石政权的腐败,不过敢怒而不敢言而已,现在由陈璧君的嘴巴代为发泄,何乐如之。审判长明白,如再任她继续大放厥词,自己必然乌纱难保,于是猛摇法铃制止。陈璧君这时正是说得兴起,索性大骂法官是“瘟官”,法庭秩序顿时大乱,审判长只好匆忙宣布辩论结束。
4月22日下午,审判长在法庭上宣读对陈璧君的判决书,当读至“处无期徒刑”一句时,陈璧君脸上表现出一丝冷笑,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她竟然说:“我有枪毙的勇气,无坐牢的耐心!”最后,审判长说:“被告对本判决如是不服,可以向最高法院上诉。”陈璧君高声说:“我当然不服,但我绝对不会提出上诉。判我无期徒刑,是最高当局早就决定了的,不过借你的嘴巴宣布而已。即使上诉,绝无可能更改。这一点,我比你们更清楚。”审判长面红耳赤,对陈璧君斥责道:“不许污蔑神圣法庭?”陈璧君哈哈大笑:“什么神圣法庭?你们其实是被蒋介石一手操纵的牵线木偶?”陈璧君熬过三年铁窗生活,健康状况大不如前,一度血压偏高不降,心脏病复发,卧床不起,要求狱方准其保释出外就医。按国民党法律明定:“凡羁押犯人,如在狱中患病非保外显难痊愈的,必须予以交保。”当狱方上报司法部,司法部请示最高当局审批,蒋介石不但不准,还破口大骂。
1949年春天,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结束,中国人民解放军饮马长江北岸,国民党军队弃甲抛戈,精锐丧尽,南京政府一片混乱,内外交困,蒋介石只好宣布“引退”,由李宗仁代行总统权力。2月4日,行政院决定迁都广州,并对关押在狱中的汉奸作出一项特殊规定:“凡判处有期徒刑的,一律释放;判处无期徒刑的,适时转移台湾。”但当时达官贵人都忙着抢夺运输工具,逃跑保命,哪顾得汉奸撤离。
1949年4月,苏州解放。中国人民解放军全面接管苏州后,陈璧君从狮子口监狱移解到公安局看守所。7月1日,上海解放后,陈又从苏州解押到上海提篮桥监狱。
上海的初夏连日西南风,气压偏低,陈璧君浑身不适,早先骑马时摔坏的老伤又隐隐作痛,躺在床上呻吟不止。管教干部闻讯后,忙请来医生为她诊治,并给她做了全上海提篮桥监狱旧址面检查,发现她患有多种疾病。
考虑到陈璧君毕竟是个有政治背景的特殊犯人,又年老体弱有病,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狱方给予宽大待遇。所住囚室通风透光,冬暖夏凉;允许亲属旧友探监,送日用品;征得她同意后,安排两个女犯与她同居一室,照顾她的生活起居。陈璧君要求每天用5热水瓶开水,也予以满足。
新中国成立后不久的一天,管教干部交给陈璧君一封信。信来自北京,是国家副主席宋庆龄与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何香凝联名发给她的。
宋庆龄与何香凝早年曾和陈璧君共事多年,同在孙中山先生领导下从事革命工作,既有同志情谊,又有私人友情。当她们得悉陈璧君在上海提篮桥监狱后,有心把她解脱出来,于是一起去见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提出陈璧君的问题与汪精卫不同,是叛国投敌的主持者、参与者,而非决策人,建议在适当时候视其态度给予特赦。毛泽东与周恩来了解陈璧君从革命者沦为汉奸的经历,表示尊重宋庆龄、何香凝的意见,当即作了如下表态:只要陈璧君发个简短的认罪声明,中央人民政府可以下令释放她。宋庆龄与何香凝于是联名写信给陈璧君:
陈璧君先生大鉴:
我们曾经在孙中山先生身边相处共事多年,彼此都很了解。我们十分尊重你,对你在抗战胜利后的痛苦处境,一直持同情态度。过去,因为我们与蒋介石领导的政权势不两立,不可能为你进言。现在,时代不同了,今天上午,我们晋见共产党的两位领袖,他们明确表示,只要陈先生发个简短的悔过声明,可马上恢复你的自由。
但陈璧君并不认为自己有罪,又倔强好胜拉不下悔过的面子,所以拒绝了宋庆龄、何香凝的善意挽救:“我固守受审时公开宣布的立场,对日本的和与战都为救国,属殊途同归,无罪可言,无罪可悔,但愿在牢房中送走最后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