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你们再走近一步,我就跳下去!”苏府内院里,宁阳站在一座假山上,指着面前一个小小的人造湖,神色虽然很惊恐,态度却是盛气凌人的,张牙舞爪的样子仿佛睡一靠近就会被她吃下去一般,一边的几个丫鬟皆是苦恼的看着她,那弱气的模样又如何能将她劝下来。
赶过来的苏沐秋看到的便是这么滑稽的一幕,“怎么回事?”苏沐秋有些不悦,她身上还穿着单衣,也不知道在外面多久了,想必又是弄得全身冰凉了吧。
众人见到了他这救星,皆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个手里端着药碗的丫鬟迎了上去,颤巍巍的答道:“少爷,姑娘不想喝药,所以……”
“什么不想喝药,那是药么,你们存心整我呢,苏沐秋你存心报复我,仗着这是你的地盘你存心报复我!”宁阳不等丫鬟说完便叫嚷开了,她站在假山上双手叉着腰,显得很是气愤,她“呸”了一口嫌弃道:“一股和着泥土的鱼腥味,还时不时的飘来浓郁的臭鸡蛋的味道,你绝对是坑我对不对,要我喝下那玩意,你来你来,你先做个示范!”
看她一副泼妇骂街的好笑模样,苏沐秋不禁好奇的凑近药碗闻了闻,果然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气味便传了过来,他连忙躲开,再看了看那端着碗的小丫鬟也是一脸难受,难怪宁阳会不想喝,这个味道还的确让人受不了。
“你先下来,这外面天冷容易着凉,你就算不喝药也不能再加重病情,不让下一次的药那味道我可不敢想,赶紧过来。”苏沐秋冲她招招手,却见她仍是一副生气的表情,知道劝不动她,他干脆一起一落到了假山之上,将她打横一抱,便向屋里走去,经过小丫鬟身边时,还不忘吩咐一句:“去将药热一热再端过来。”
“苏沐秋你不害羞!”宁阳大叫着,可惜抗议无效。
“行了行了,不就喝了个药么,怎么成了这样,”苏沐秋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再将整个人瘫着半挂在床边的宁阳抱了起来,“喝吧,漱漱口就没那么难受了。”
“嘁——”宁阳一边表示着她的鄙视,一边赶紧将茶水喝下,然后她吐了吐舌头,“啪”的一巴掌打在苏沐秋背上,一点都不留情,“你说的这是最后一次啊!明天再端过来,我真的会跳下去!”
“是是是,”苏沐秋忙不迭的答应着,“明早我们去看柔儿,我让她给你开个方子,一定比这个好喝多了。”他一边安慰道,一边下意识的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药碗,说实话,那个真的很难喝的样子。
“啊,对了,公孙翔呢,以前阴魂不散的,现在怎么都见不到了?”宁阳这么说着,觉得有点冷,便将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蹲坐在太师椅里,笑嘻嘻的问道:“不会被逮住了吧。”
她当然知道这不可能,不然苏沐秋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悠闲,而她缩在太师椅里的动作本来就像一个小动物了,再这么一调皮,便显得更是机灵慧黠,惹人垂怜。
苏沐秋心念一动,别扭的转过头去看微微开着的窗子,屋里已经放了两个暖炉,这窗子是用来透风好让室内不至于太闷的,其实并不影响室内的温暖,他坐在屋中倒是一点不冷,只是这个笨蛋宁阳,明明怕冷却还要坐在窗户附近,那里被微微冷风吹着怎么会暖和。
“过来,你那有风,这边舒服一点。”苏沐秋挥手招呼道,看了看暖炉,烧得正旺。
“不要。”宁阳居然摇着头拒绝,“屋子里暖和倒是暖和,就是太闷了,窗子边上有点风吹,空气很好。”她还专门凑到窗边大吸了几口,十分享受这冬日的清凉,甚至还大叫了一句:“啊,自由的风!”
她的心中此刻一定有一个张开双臂迎风而立的人吧,便如她一般,在广阔的天空下不受任何规矩束缚,随心所欲。
“那就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你需要多休息休息。”苏沐秋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将不听话的她连同被子一起抱到了床上,拍了拍她唯一露出来的脑袋,温柔一笑,说着。
他说完即走出了房间,不想让宁阳看破自己的心思,随即快步走开,直到他回到不远处自己的卧房里,才忽然疲倦的坐下,手中顺势捏住了桌上一只茶杯,很用力很用力。
第二日晨雾未散,苏沐秋便和宁阳出了苏府,他们依旧是从侧门走出,斗篷遮面。
“我觉得吧,这样反而惹人注意。”宁阳抖了抖面前的细纱,抱怨着:“又挡视线又不方便,管什么用。”
“别动,戴好了。”苏沐秋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这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是给你挡风用的。”
“啥,挡风?”宁阳压抑着叫了一声,她扯了扯面前碍事的东西,很瞧不起的问:“你知不知道在我家那边挡风用的是什么?”这么一个破纱能挡风?!别开玩笑了!
“聊胜于无!别乱动。”苏沐秋这下牢牢的抓住她,不再给她机会,“走快些,外面冷。”
“知道冷就别这么早出来嘛。”宁阳小声嘀咕着,但还是听话的加快了步伐。
到奇楠香楼的时候,很多人才刚刚休息,一切显得比外面还要安静,柔儿和公孙翔大大方方的站在二楼栏杆边,一边笑着一边等着来人。
“啊,沐秋!”周围没人,公孙翔便朗声唤着,也引得本来背对着来人的柔儿转过身来,她没有开口,只是巧笑倩兮的看着他们,微微的点了点头。
柔儿的头上还带着一只玉兰花翠珠金步摇,晃动之间碰到了窗缝里漏进来的阳光,闪闪烁烁的掉进了宁阳的眼中,配上那精心打扮梳理的发髻,是那么的耀眼和美艳。
哎——宁阳在心中叹着气,这样的女人连她看了都喜欢,又遑论是男人呢,她肩膀垮了下去,心情低迷的随着苏沐秋走到了二楼。
“大人。”见苏沐秋走到了跟前,柔儿才施了一礼,粉白黛黑举止娴雅,虽落烟花之地却不见风尘,实在难得。
“嗯。”苏沐秋应了一声,将身后的宁阳拉到前面交给柔儿,吩咐说:“你先替她整整脉,开个方子,尽量让药好喝些,不然她又该闹了。”苏沐秋有些头痛的笑了笑,但外人看来这笑容却是十足的宠溺的,他对着柔儿吩咐完,便又转头对公孙翔说道:“你随我去上面,我有话跟你说。”他指了指三楼的小隔间,那是他的专属座位。
于是四人分作两队,各自行事。宁阳来到房间,任凭柔儿替她诊着脉,一双眼睛却好奇的到处望着,对她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宁阳从小几乎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闺房里也都是一些必要的东西,对于女孩子这些行头她有些是闻所未闻的,而她自己似乎也没有这种意识,一直认为如她这般才是天经地义的,所以这会忽然的到了一个极其女人的房间里,她一下子有种懵了的感觉。
首先,是这一屋子的香气。熏香其实她并不陌生,安人夏就是熏香一大爱好者,不过屏岚宫的香却多是竺锦台调制的药香,袅袅香烟淡淡香味,自然不是柔儿房间里的这种甜到发腻的香气,她甫一进屋还十分不适应,对着屋外猛吸了一口才又进去,抱怨着这是什么香啊,好甜。
柔儿笑着,“这是楼里密调的白花香,不过说是百花,其实主要还是芙蓉居多。”
宁阳的脸一下子黑了,难怪她会觉得这味这么讨厌,芙蓉这玩意真是阴魂不散。
“姐姐,那是什么?”宁阳本就是自来熟,她对柔儿又抱着不寻常的崇拜,自然嘴上也放甜了,此时她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指了指一边的竹篮,那里面放着一个绣着蝙蝠纹的花形袖袋,做的很是精致。
“啊,那个啊,是粉袋,里面装着粉饼,是方便平日里用的小东西。”柔儿看了一眼笑着回答,对于宁阳,她倒是一直很感兴趣。
“粉袋?”宁阳奇怪的看了一眼,又指着一边的梳妆台,不解的问道:“你那不是又粉盒了么,还要粉袋做什么?”
看来她还真是铅华不染习惯了,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怕是都不懂吧,柔儿温柔的笑着,解释说:“那个是在屋子里化妆用的,这个粉袋呢,是随身带着的。”
“麻不麻烦啊。”宁阳一脸复杂的看着她,叹道,她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有人会花这么多心思在化妆上面,她算是理解了为什么柔儿不管在哪都能做到妆容得体流光婉转了。
柔儿也还是微微笑着,看着宁阳,她也算是明白苏沐秋为什么会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从来不用羡慕芙蓉锦绣。
她,承载了他魂牵梦萦的所有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