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小女先敬大人一杯,已谢大人之盛情。”坐在对面的韩灼华袅袅婷婷地站起身,并示意一旁的客栈伙计给自己倒酒。
“不可,尔不胜酒力,还是我来敬大人一杯则个。”韩子当伸手就要拿韩灼华面前,刚刚倒满的酒碗。
韩灼华皓腕轻抬,胳膊微微向外一推,纤纤细指之间就持住了酒碗。韩子当的手,倏地就收了回去,这只孔武有力的大手竟然对那只嫩葱儿般的小手退避三舍,“小心!”韩子当低头顺目地向韩灼华小声嘱咐道。
这二人的一阻一辞之间的动作和神态,哪里是什么父女,分明就主仆两个没错。那些原本嚷嚷着的大汉们也安静地垂手而立,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们几人,似乎是在听从韩灼华进一步的指示。
“善,穆某就愧领则个。”我轻笑着瞭了一眼韩子当,韩子当游离不定的眼神更加确定了我刚才的判断,“来,在下先干为敬。”说罢,我就仰脖干了碗中的酒并将空空的碗底向韩灼华等人展示了一圈。
韩灼华的脸虽在笑着,但眼中确是冷冰冰的一片。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酒,然后一饮而尽,颇有些决绝的慷慨。
“身为锦衣卫的官差,竟然和弱女子拼酒,还真不怕失了身份,穆大人!”良久未言的千代子,斜瞪着眼向我说道。
千代子又转向韩灼华并笑吟吟对她说道:“酒,让男人喝,我们只管看着,无须理会。”
韩灼华上下打量了千代子两眼,她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轻声慢语地说道:“无论是大人的话,还是夫人的词,我等都得遵从。说千道万的,大人请吃的酒,就算是毒酒,小女子舍出命去,也得奉陪到底。”
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韩灼华的眼角眉梢上都透着恨,而且那刀子般的目光,把我浑身上下这身儿官服,已经刮了个遍,好像要生吞了我似的。
一旁的韩子当微微弯着腰,关切地看着韩灼华的脸色,他的手就扶在自己的腰间,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就算当时我装模作样查名册的时候,都没见他如此紧张。看得出来,韩灼华的安危在他的心中分量很重,其一举一动之间,更多的是上下尊卑,而并不是常见的那种父女情深。
“穆大人好心请尔等吃酒,尔等却疑穆大人有歹心,一群不识抬举的东西!”杰森的一双牛眼,还在怒目而视。
“他们不是疑心,恐怕是做贼心虚吧。”陈梅抱起肩膀,阴阳怪气儿地看着韩灼华,说道。
“该死!”我在心中暗暗骂道,陈梅这丫头又起幺蛾子,非得把可以挽回的局面往绝路上带。
“关门!”韩子当大喝一声,然后一把甩掉外面长大的罩衣,露出里面的短衣襟并顺手就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咣当当”、“卡啦啦”,门被闩上了。霎时间,被那些大汉猛然甩掉的大氅如蝴蝶般在屋内乱飞,“锵啷啷”利刃出鞘;突突直跳的烛光,影动在明晃晃的刀身剑刃之上,整个屋内杀气骤起。
“小的们可是无罪,可是冤枉啊!各位大人,好汉们饶命啊!”原本那几个给我们上菜倒酒的伙计,一个个都体如筛糠般蹲在地上,他们手中的酒坛菜盘儿碎了一地,酒水菜汁儿淌得满地,混着菜味肉香的酒气扑鼻而来,我还觉得蛮特别的。就是对面那些刀剑上反射过来的烛光,有些刺眼。
“哼,锦衣卫的狗贼,今日遇到某等,算是尔的造化,就让老子们送你一程,教你来世重新做人。”韩子当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恭敬,满脸的杀气。
“这位朋友,看你也是江湖儿女,何故与这狗贼搅和在一处。等到那边,别怪兄弟们,只能怨你自己不长志气。上,不留活口,包括那两个女人。”韩子当还特别对杰森说了几句,看样子对杰森和我这个锦衣卫混在一起,颇为不解。但韩子当最后的命令却是,将我们几个灭口,没有半点儿的犹豫。
“嘿嘿,想得挺美,但尔等还没问姑奶奶答不答应呢!”陈梅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地向韩子当和韩灼华说道,一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的架势。
看样子,陈梅这丫头现在是那个暴躁的意识体占了上风。怪不得,刚刚说出那番不嫌事儿大的话来。
好,谁捅的马蜂窝,谁收拾。我往后一退的同时,大声向杰森和千代子喊道:“你俩后退,让她自己来。”说罢,我伸手一把死死地拉住了正待扑上前去的杰森。
千代子倒是很配合我,她乖乖地退在我的身后,冷眼旁观。
“你,她自己不行!”杰森扭头看着我并抗议的同时,身子还在往前挣。
“你看看,她手里拿的是啥?”我拉动一下杰森的肩膀,然后向陈梅的手指去。
陈梅双手持着频击枪,而且她还启动了反重力靴,身子已经悬浮在半空,两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韩子当等人。
“啊!?又是这样的人!”韩子当被骇得脱口而出,他手持短刀的胳膊无力地垂下,“当啷”一声,短刀掉落在地,仅仅看到陈梅的架势就放弃了抵抗的韩子当,肯定是“领教”过频击枪的厉害。可是,让他长过如此见识的人,是谁呢?次界的,还是元界的?
不仅仅是韩子当万念俱灰,其余的人,包括韩灼华在内都直接呆在原地,手持着手中的兵刃面面相觑,看样子,他们已经很清楚眼前的形势,根本就没胜算。不要说,将我们全部灭口,恐怕他们自己现在就任陈梅宰割的案板上的鱼啦!
“唉!”韩灼华仰头轻轻叹了一声,“穆大人,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我跟你走,只求大人开恩放过韩伯伯和他手下的弟兄们。”说罢,韩灼华低头顺目地向我拜了一拜。
“小姐,这不成。”韩子当立时就急了,他猛地向前一步将韩灼华挡在了身后,其余那几条大汉也都同时迈步向前,齐刷刷地挡在韩灼华的身前,个个脸上都是一副慷慨赴死的豪迈。
“慢着,不急。”我微微笑了笑,并伸手向陈梅示意道。
陈梅手中的频击枪并没有击发,她仍旧悬浮在半空中,双手持枪保持着戒备。还行,陈梅这丫头,至少还没完全陷入疯狂状态,万幸万幸!
我笑呵呵地向“韩灼华”看过去,然后向她问道:“小姐贵姓,恐怕不是‘韩’吧?”
“没错,小女本姓‘左’,本名左灼华。”所谓的“韩灼华”正色道,原来她叫左灼华,“韩伯伯是我杨家的管家,这些弟兄也都是曾经追随家父的将军。”
这女子姓“左”,不但对我这个锦衣卫恨之入骨,而且还有韩子当这等人物的辅佐,看样子只能是这种人了。
“莫非,小姐为左光斗,左大人的千金?”我凭空拱拱手,然后向左灼华问道。
左灼华对于我说话的态度有些吃惊,她没想到我个锦衣卫——东林党人最大的死敌,竟然能够在口中称左光斗——东林党人的领袖,如此恭敬。
还没等左灼华应话,韩子当又向前跨了一步,瞪着我并高声喝道:“然,我等俱为左大人麾下,我等誓死护卫我家小姐。尔等狗贼,何必惺惺作态,要命的话,尽管来拿。”说罢,韩子当将手中的短刀直指我的胸口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