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不大,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大约能够坐下十人左右,可是只摆了八个板凳,王开玉在上首坐了,张天远很自然的在右手第一位坐下,然后才是县丞、县簿和四大家族的人,师爷陪坐在末尾。
此类送行基本都是有规可循的,首先是地方属官致辞,表达一下对前任领导的敬意,重中之重是一定要把前任的政绩大肆宣扬一下,然后便是乡绅头领代表民意再次感谢。
此次张天远没有抢楚锡南的风头,因为没有自己歌颂自己的道理嘛,楚锡南开始还以为张天远终于知道尊老爱幼了,可是最后发现自己还是上当了,因为要想给这位王大人歌功颂德,是无论如何都抹不开张天远这个名字的,自己在拍王同知的马屁就等于在拍张天远的马屁。
楚锡南说完后,简直想吐,赶紧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火辣辣的酒一路烧到胃里,这才压下了胸中的烦闷。
该喝的酒之前都已经喝过了,该献的敬意此时都在王开玉车队里的箱子里了,所以这个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的饯行不一会便结束了。
张天远乘着大家陪王开玉说话的机会,悄悄把师爷赵乾拉到一边提醒道:“赵师爷,看这天气,只怕今年要发生旱灾,大人此去,还是要提前有所准备啊,不然到时候发生民乱可就麻烦了。”
“唉,自从崇祯爷坐上了龙庭,这老天爷就没怎么给过好脸色,不是旱就是涝,真不知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赵乾也是怨声载道的说道。
听了赵乾的话,张天远大是惊讶,实在没想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这赵师爷居然也敢往外说,看来这大明的士子们多多少少的都存了这个心思,也难怪后来京师被破,殉葬死节者寥寥,看来大家嘴上不说,但是对崇祯做皇帝后老天爷一直不配合还是都有想法的,更不要说普通老百姓了。后来鞑子进关后如果不搞什么剃发易服的把戏,说不定备受折磨和煎熬的大明百姓真的就逆来顺受了。
想想崇祯也真是可悲可怜,祖上留下个烂摊子,自己接手后老天爷又不配合,自己虽然勤奋但却也无力回天了。不过说实话,崇祯虽然勤奋,但是却才不堪用,而且很是吝啬,用后世的话说只注重精神奖励,而淡化物质奖励,而且自从冤杀袁崇焕后,便变得性格多疑,而且喜欢让大臣们背黑锅,结果大臣们都不敢出主意了,整个朝堂上经常是崇祯在龙椅上哭鼻子抹眼泪大声咆哮,下面的大臣们都是跪在地上,将头埋在两股间学驼鸟。所以崇祯才会有“朕非亡国之君,事事皆亡国之象!”的感叹,最后李自成围攻北京时更是发出“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为亡国之臣!”的无奈。说实话,崇祯也真的是生不逢时,面对一堆烂摊子,时时处处都要缝补,心急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此时大明这个病弱膏肓的躯体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了,这也导致崇祯内心更加着急,于是不停地犯错误,光是罪己诏就下了不老少,可是还是无法挽回亡国之运。
如果把崇祯和雍正交换一下,相信崇祯不会比以勤政闻名后世的雍正差。史书记载,有一次崇祯皇帝在朝堂上忙完正事去到后宫给太后请安,可是没说几句话竟然就累的在椅子上睡着了,等到醒来后向太后请罪,太后心疼的只掉眼泪,边上的宫女也都是纷纷垂泪。古往今来一个皇帝能够累成这样的是真不多见了,尤其是与其几位前辈相比,那更是没得说。
他的前任天启皇帝朱由校是历史文明的木工皇帝,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后宫捣鼓木工活。朝堂?政事?朝堂上不是有东林党的诸位大贤吗?政事还用我操什么心?东林党不行?那不还是有魏忠贤魏公公了吗?为何老是来打扰我的创作思路,如果再拿政事来烦我,都小心你们的脑袋。
天启帝的前任是光宗皇帝朱常洛。光宗朱常洛可算是一位最不幸的皇帝。他39岁的生命历程中,当了19年战战兢兢的皇太子生活,时刻都要准备这自己的父皇废了,时刻要提防被郑贵妃害死,整个人的精神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好不同意当上了皇帝,可前后却只有一个月,便在莫名其妙的“红丸案”中丢失了性命。梁羽生还以此写了部流传甚广的白发魔女传。
天启帝的前任就是大明朝在位最久的神宗皇帝朱翊钧,也被称为万历皇帝,这位九岁就当了皇帝,所以前十年的时间这位皇帝都是个学生和看客,朝廷的大权被三个人把控着,这三个人就是他的生母慈圣太后、司礼监太监冯保和内阁首辅张居正,这三个人精诚团结,齐心协力,将江河日下的大明朝搞得风生水起,呈现了一副中兴景象,可是当这为主亲自主政后,朝堂之上是越来越乱,后宫之中也是阴风习习,再加上万历三大征,老祖宗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家底子都被他折腾空了,大明朝也从此一蹶不振,党争不断。
“师爷慎言啊,不管怎么说,大人如今也算是主政一方的人物了,今年如果河间府能够妥善处理灾情,只怕大人明年属理河间府事便可变为权理河间府事了,这同知也可变为知府,到时候师爷的身价不也就水涨船高了嘛。”张天远苦口婆心的劝道,在张天远的心中,整个河北、山东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当然希望这两地的百姓能够多幸存一些,毕竟这些可都是抵抗鞑子、李自成农民起义军的根本。
“来了青县大家都说张庄主仁义无双,是当时孟尝君,看来传言果然非虚啊,张庄主放心,我定当提醒大人早日着手赈灾事宜。”赵乾拱了拱手说道。
在青县一群人的目送中王开玉一行终于再次踏上了官道,向着河间府行去,王廷升和杨鸿康看到王开玉上了马车后,便转身返回县城了,楚锡南等人也是各自离开了,苍凉的官道上只有张天远还在独自伫立,一直目送王开玉一行消失在视野里,希望自己的提醒可以多救一些人吧。
“老爷,走吧,大家都回了。”吴文杰不理解张天远为何会如此重视和这个王开玉的情谊。
“文杰,今年的旱情与你这一路行来相比,孰轻孰重?”张天远问道。
“现在还看不出来,只是如果再有一个月不下雨的话,只怕就是大旱灾了,那时候种到地里的庄稼就会都干死,然后整庄整村,整镇整乡的人都会因为饥饿而四处求食,一旦有人引导就是一场民变,陕西、河南都是这样。”吴文杰说道。
“也就是说,今后的这一个月就是关键了,希望我们还来得及,走回张家庄去,我们要好好谋划,一定要做好准备。”张天远知道这真是要争分夺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