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一整晚都亢奋着,他又没有睡好觉,以前是因为噩梦和痛苦而惊醒,今天是因为兴奋和狂喜而压根睡不着。他精神好得很,一秒钟也按捺不住,一大早就跑到健身房里对沙袋狠砸了一番,浑身是汗,冒着热气,接着又回到楼上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他早晨的胃口特别好,陈伯徐妈都大吃一惊,林宇一个人吃了一笼蒸饺,一屉肉包,两个煎蛋,两大碗粥。没有人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
鬼晓得!
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个清晨活力四射的人儿正焦急地等待着夜晚。
“胃口蛮好嘛!”
“是的呢,对了,郑叔有相机吗?今天心情好,出去拍拍风景。”林宇早晨起床看到了床头损坏的手机。
“这么高的兴致啊,走的时候问陈伯要。”
“好。”
对林宇而言,这是近一年来他最开心的一天,早晨变得异常美好,世界变得异常美好,太阳喷薄欲出,路边竟然有晨练的老人,他以前竟是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些。原本昏暗凄冷的树木,压抑沉重的薄雾此时此刻在他眼里都是可爱的,喧闹的,他热爱大自然,热爱一切美好,他竟然感恩起来,感谢自然奉献给他如此曼妙的风景。
与此同时,任何破坏纯洁和美好的丑恶罪行,他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承佑和佳其自然都对林宇今天的转变大为惊讶,自然,面前这个以前沉郁的男孩子突然间满是阳光四溢,这如何不是一件好事,这是他们所期望的。所有人都为林宇的转变而高兴,包括林宇自己,只有一个人对此时此刻的境况深深地忧虑着--诗诗,林宇昨晚满身是血的情景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不知道林宇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又这么反常,她更加不知道林宇将做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并不是她惶恐的根本,根本在于,面前这个是他认定了的人,说认定有些呆板,但是她脑海中还有什么更好的词能够将自己对林宇的感情毫无保留地抒发出来呢?认定了他便会由衷珍爱,诗诗不希望林宇发生任何不测。
她拽拽林宇的袖子:“没事吧?”
“没事,好得很!”林宇阳光般写意的笑竟然也会让别人感到刺痛。这里所说的别人只有诗诗而已,她的心太脆弱了,如今的她不希望发生任何事情--甚至是好事,对她而言,只要能稳住暂时的安定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这一天对林宇而言极其漫长,对诗诗来说又是何等短暂,一个人期待着夜晚,另一个人期待这一天永远定格在林宇还待在自己身边的时刻,一切危险都不容近身。林宇笑了,他笑了!笑就代表着危险,代表着不虞,诗诗心里一阵一阵的惊骇。你们说,时间老人到底是该走快还是走慢呢?这容不得我们选择,夜晚终究是要到的--这就是时间最残忍的地方--它行在消逝间,没有给任何人可以违拗、叫板、抗争的余地。
这貌似恋人的一对骑在山林间盘旋的路上,俩人缄默不言。
诗诗忸怩了好久,终于开口:“少爷?”
“嗯。”
“我有话对你说。”
“嗯。”
她的脸臊红臊红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或者说她自己压根就不知道事实是不是和她说的相符合,她踯躅很久,欲言又止,林宇全没什么反应。诗诗这话在心里憋了许久,反复思考,每天她私下里都在反复练习着说出来,却一直找不到更适合的语气。
“我喜欢你。”她深吸一口气。
“嗯。”
天使丫头惊讶了一下,是的,林宇答应了,他答应了!她扭过头看林宇,那家伙竟然无动于衷,满脸木然,挂着一副傻笑。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嗯。”
“真的?”
“嗯。”
“你没有在听,对吧?”
“嗯。”
“你是个大坏蛋!”
“嗯。”
诗诗一下子乐了,一开始她刚说出告白的话就立刻后悔了,不知道该怎样答话,看着林宇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心中愠怒,但是又一看,林宇原来根本就没听进去,这倒反而使她高兴起来,决定戏耍林宇一下。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嗯。”
“哈哈!”这可爱的小姑娘此时欢快起来,虽然这话只是林宇无意识地说出口,但是这毕竟是林宇亲口说的啊,从那个她喜欢的男人嘴里说出来。这单纯的小姑娘其实并不知道,林宇其实是真心喜欢着她的!占了林宇便宜后,诗诗便不再说话了,“他说他喜欢我。”诗诗心里一直默念着这句话,也跟着一起傻笑,两个木然的傻瓜就这样呆笑着回了家。
林宇一天的精神都这么好,晚餐狼吞虎咽地扒完晚饭就说自己累了要早早地休息,没有等到郑叔答应一声,就“嗵嗵嗵”地上了楼。郑叔琢磨不透林宇到底是怎么了,但是他很希望林宇变成这样,摆脱旧时的阴霾,重新回到阳光下,可是这情形突然来了,总让人感觉到有些不对头。所有的人里面只有诗诗发现了林宇的问题,他吃饭的时候总是时不时抬起头看墙上的挂钟,有时候又魂不守舍地发呆。林宇上了楼,诗诗看着他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楼梯的转口。
“走慢点,”她心里在低语。
此时已经八点半,林宇竟熄了灯,钻到被子里睡去。
诗诗帮徐妈收拾好卫生后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轻轻地上了楼,踮着脚来到林宇的房门前,往里探了探脑袋,里面一面漆黑,她看到林宇睡在被子里蜷缩在一起的轮廓,不忍心打扰他,便轻轻地掩上门,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西界湖底南五号间中心三个房间的夹层里,林宇已经站在那里,胸前挂着陈伯给的相机。他焦急地等待着那一幕的出现--能够让郑查理永世不得翻身的一幕。此时此刻的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煎熬,这种煎熬难耐又是伴随着几近癫狂的兴奋,有一种力量伸着健壮的手仿佛要撕开他的心,挣脱出来。可是,林宇面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只有左右两间房里的两对狗男女在床上厮磨着,这两间屋子照过来的昏暗的光爬到林宇这里已经变得极其灰暗,和他面前的黑暗没什么两样。已经九点二十了,面前只有一扇一米宽四米多高的黑门。林宇沮丧了,失落感瞬时击垮了他,兴许郑查理的计划改变了,他怀着这样的想法从暗格出来,穿过长廊,掀开帘布,回到大厅。说时迟,那时快,他一出来就看到了郑查理,郑查理也注意到了他,郑查理正和昨天那个小子谈笑着,往这边走。林宇暗叫不好,节骨眼上,他倒是忘了郑查理标准的迟到习惯。幸好,林宇此时戴着面具,他连忙转到左边去搂着一位性感女郎的腰,粗鲁的摸着她的大腿,女郎将他推开,嘴里骂骂咧咧,林宇继续死不要脸地上去搂着,把脸凑到女人耳边,女人立马笑了,温顺地倒在林宇怀里。郑查理轻蔑地一笑,他并没有对这个戴面具的男人有任何怀疑,一开始他是注意到了相机,但是他对那个精瘦男人所说的却是:“看那个挂着相机的男人,够有情调的,怎么不扛个摄影机!”他们两个哈哈大笑,郑查理说话声音很大,似乎故意让林宇听到,他这是在挑衅,但是对于林宇而言,这却是天大的喜讯--郑查理并没有发现他。就这样,郑查理,年轻人和昨天的那两个保镖,消失在帘布后面。
林宇连忙起身跟着,他偷偷地将帘布掀开一个小缝,看到尽头两个彪形大汉的轮廓,这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刚才那个性感女郎从后面搂着林宇的腰叫道:“darling,你答应我的可要做到哦!”
林宇心生一计,连忙拽起她往里走:“走走,我等不及了。”
“死相!”女郎半推半就地跟着林宇进去。
他们搂搂抱抱地走过长廊,从两个保镖身前走过,暧昧,缠绵,打情骂俏。那俩大个看到这一对,对视一下,脸上都是邪淫的笑,他们看到林宇胸前的相机,再打量着女人的身材,从头部到脚尖,仿佛女人脱光了站在他们面前,尤其是女人坚挺的胸部让他们的活儿起了反应,他们有些按捺不住了。可惜的是他们此刻只能尴尬地站着,在风流场里他们竟然在这里站着?真是虚度光阴,真是浪费!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的,咒着里面的老板。这时候林宇已经和女郎走进了大正方形最里面一条边的中间一个房间,这条边对着的墙就是那个藏着暗格的小正方形开着入口的后墙。
女人一下子就倒在床上,翘起大腿,挺着胸,右手撑着脑袋,看着林宇,摆出妩媚撩人充满诱惑的姿势:“你说一晚一万,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等等哈,半个小时,我创造一点浪漫气氛,说到做到!”林宇连忙从屋里蹿出来,拿卡在墙壁上一靠,瞬间打开暗门,闪到暗格里去。“要不是这个女人,我今天可真就功亏一篑了。”林宇这么寻思着,急忙跑到那一米宽的玻璃前。此刻,郑查理已经和那人寒暄完了,他把那个光头保镖提着的箱子摆在桌子上。林宇拿起相机开始录像--这是让郑查理锒铛入狱的铁证。
“二十五万,我吃点亏。”
年轻人一匝匝得数,数了五捆,点了点头,然后把钱装好,把箱子放在脚边。他从自己携带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的装满白粉的塑料袋。
“这么少?不是50克吗?”
“别急,还有。”年轻人又从大衣里面的口袋掏出一小包:“总要分开,以防万一,不要一网打尽了。”
“够聪明,”郑查理每袋戳开个口子,舔舔,点点头。
林宇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录在相机里。这时,他明显感到自己只要动动指头,郑查理和郑彪都要匍匐在自己脚前,痛哭流涕,乞求自己大慈大悲,放他们一马。他会一脚把他们踢开,然后恶狠狠地叫他们回去洗干净身子,因为牢房里没那么多水浪费给他们洗肮脏的灵魂。林宇想着这些,收拾好东西,急忙从后面溜出来。他兴奋得昏了头以至于没有发现刚才的女郎就站在房门口。林宇出来后正右转准备回家。这时候,一声恐惧的尖叫响了起来:“你从哪里出来的?”
林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回头看到吃惊的女郎,知道大事不妙。在他前面那个长着头发的大汉已经走过来。林宇急忙佯装镇定地从他身边跑过,没命地往外跑。
大汉看到女郎,连忙讽刺道:“你不在里面叫,在外面叫唤什么,是不是没爽够,要不大爷陪你玩玩?”
“呸呸,杂种,老娘没搞,刚才那人竟然从这堵墙里走出来了。”女郎指了指大汉后面这堵墙。
“妈的!”大汉心知不好,大骂一声,跟着追过去。
林宇此时已经快跑到入口了。
“站住!”两个大汉喝道。
林宇往后看时没注意前面,一下子撞到了进来的一男一女,把男人顶翻在地上,他自己的面具也掉了,没命地往外跑。两个大汉见到那张脸,心中一惊,大叫不好,连忙冲进房间,郑查理吓了一大跳。
“不好了,少爷!”
“怎么了?”郑查理吓得站起来。
“你的交易被偷拍了,就在你后面的房间里。”
“谁?”郑查理怒吼道。
“那个你在舞会上想要羞辱的人。”这两个保镖其实是郑彪的贴身保镖,那日夜宴,他们也在现场,所以认识林宇。
“妈的!完了!那你他妈的还不追,报你妈逼的告啊!”郑查理带着三人追了出去。
此时林宇快跑到钢桶那里了。可是圆桶还在徐徐下降--也就是说,电梯还在往上升,郑查理他们正跑过来,林宇顿时心慌,这种距离,他们势必是要追到的,只要郑查理占据电梯口,林宇就成了瓮中之鳖。他突然心生一计,连忙跑到赌桌边上,把桌上的纸牌,钞票,牌九,麻将,骰子全部挥在地上,这时他的周围大乱,一下子爆炸起来,赢的人心急火燎地抢钱,输掉的人也是拼了命地抢钱,一千多人全部往这边涌了过来,郑查理被这一群疯狂的赌徒堵在后面,电梯和他们之间是无法逾越的人墙,更何况地上又是散了一地的赌具,凹凸不平。郑查理被堵在外面,怒火中烧:“你们他妈的给我让开!”
“你他妈的!”人群中不知道哪些人在回应他。
电梯缓缓降下。
林宇走进电梯,他按着开关,开着电梯门。他就这样和郑查理隔着人群面对面站着,越升越高,郑查理挤了几次终究还是没有挤过来,只能干巴巴地望着林宇。林宇左手晃着相机,满脸是胜利的微笑,他举出右手,点着手指,朝郑查理做着拜拜的手势,郑查理怒火中烧地挥着拳头砸在身边的柜子上。
林宇就这样以一种高傲的姿态俯视着那火红的头发,那精神抖擞的盛气凌人此刻已经是一片衰颓,精气神一下子损耗殆尽,郑查理彻底蔫了。林宇深吸一口气,看着那火红的点越来越小。
林宇在笑,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