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一切的灵丹妙药都在一张照片前哑然失声。
诗诗每天捧着林宇的手机凝神好久,时不时发出清泠的笑声。林宇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沉醉在自我世界里的自己的女人。她的笑声里面是那一种久违的与她在一起沐浴着的洋溢在清风中的栀子花香。他倚着门框注视着病床上的诗诗,她的脸上竟然开始焕发出光彩,在那种最本性的笑靥如花映衬着的脸上,她依然像二十岁那个年纪一样的动人。林宇突然间想起了医生的话。
或许,或许,还有希望。
快乐也能是一剂良药。
林宇黑暗的心底有了一丝光亮,他索性把照片彩印了装在相框里。诗诗乐呵到不行,每天花很长时间去看去摸,似乎要把十年来积蓄着无法给予的母爱全都倾囊而出。她像个孩子抱着自己心爱的娃娃一样,抱着醒来,抱着睡去,到兴头上,还贴着嘴上去猛亲一下。
她快乐极了!
最快乐的是谁呢?是莫过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林宇。他心里非常明确地知道一个无法证实但却感受得到的真理。
一切迹象都表明--她正在慢慢康复。
为了她的孩儿,她快死了;也因为她的孩儿,她重又活过。
有一天,她又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哭起来。上一次情感崩溃是在她沉浸在芳汀的痛苦里面时,这两个女人实在是太相像了。这一次又为了什么呢?林宇从桌边起身跑去看她。我们的姑娘低头啜泣着。
“怎么啦?”诗诗面前摊着一本后翻式竖排繁体书,林宇瞄了一下,乃是归有光《震川集》。
“张贞女好冤枉!死得真惨烈!”她头也不抬,眼泪落在书页上,墨迹化了开来。
“天地间自有公道。”林宇柔情似水地望着她。
“公道?她最亲最近的人都背叛了她,让她死得那么残忍,而且又是蒙冤而死,哪里有公道了?”
林宇搂过诗诗,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心里爱她的脆弱。他指着书上一行:“你看,当时吴中大旱,四月至六月,滴雨未下。等到冤情昭雪,大雨如注。有冤,天也睁大眼睛瞧着呢!再看这里,”林宇又往左移了几列,“‘鬼数百,群逐汪客去’。你看,不仅仅是天,即使怪力乱神也不答应,冥冥中之命运是自有公理的。”
“真的么?”诗诗抬起头,她一双迷离泪眼盯着林宇看。她知道林宇的回答,但她还是期待林宇告诉她。
“嗯!”林宇狠狠地点点头,“善恶到头终有报,公道烁烁,天理昭昭。”林宇咬着牙发狠地说这句话。他心里很想接受这话,并且希望它们是绝对真理,那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一个好人,因为坏人不得好死是必然下场。可事实是什么呢?他的亲人死了,活着的诗诗和自己都生不如死,好人都在遭受欺压和奴役,而那些恶人,则逍遥法外,酒池肉林地快活,他不知道天理公道都在哪里,或者说,那些所谓的天理公道都只是恶人的愚民工具,让他们相信天理公道的存在,然后等着天理公道去惩治自己,只有恶人自己知道,那些大义是永远都不会来的,因为,那些只是他们编来让人心甘情愿遭受压迫和剥削的幌子。对错,善恶,是非都需要一把公正利剑去评断,理论上恶人有存在的合理性与必然性,道义上,恶人就该被屠戮的一干二净。
天不灭他们。林宇就执苍生大义之纛替天灭了他们!
就在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范德财打来电话。他每天焦急地催问林宇河谷计划的进程,林宇说自己再有一个星期就铁定能办好,他和范德财心里都乐呵呵的,范德财乐是因为财源广进,林宇乐是因为他本想让范德财多活两天,可是他却迫不及待地要撞到自己的刀刃上,那就不能怪自己心狠手辣了。他站起身,脸色阴沉可怖,诗诗看得有些害怕。林宇回过神来,看着惊恐的诗诗,连忙又笑了:“我在吓你呢!”
“真得没事么?那个电话。”她的眼神满是担忧。
“没事的,不要多久,一切都好了,不要多久。”林宇喃喃自语。他的不要多久就是三个月内,三个月,是诗诗的期限,也是他的大限,他把时间深深地刻在脑子里,终于开始自己的复仇大计。
说是在一个星期内,实际上只消过了三天,林宇就吩咐陈伯明着把河谷的地盘输给了范德财,并且还伪装得自己极其痛心,去信讽刺性委婉地夸赞范德财新任用的手下多么厉害,大骂自己用人不殊被人钻了空子,口口声声称再也不愿意和他的新助手发生什么利益上的摩擦。范德财高兴得几乎快疯了,河谷那块肥肉本来眼睁睁已经落到了郑泽世手里,可是现在,新进的这个男人果然没有吹牛,实实在在从郑泽世的狗嘴里把肥肉给硬捞了回来,还揍得老陈那只老狗只能吐苦水。范德财高兴啊,看到老陈那只老狐狸的讽刺信他乐开了花,恨不得回一封慷慨地表示这一次只是自己的一个小职员不懂事,手下这样子的小职员还多,管都管不住。结果,他果真去信,陈伯回复颇感无奈,大概都是些以后竞争可能要输给范总,请他念往日交情,高抬贵手,多多照顾等等。范德财被捧到了天上,高兴得忘乎所以,嘴上答应着一定会多加照顾,实际心里却狠狠得说“老家伙,不要多久,准干死你”,当然陈伯来信又一次大家赞扬了范德财新手下Adrian博士的才能,字里行间表示要想尽办法重新把他挖过来,接着又大笔墨论述年轻好处,老年人日暮西山,将要退出舞台等等。范德财已经飘了起来,不管是实际利益还是面子大战,Adrian都帮他获得了他经商以来最大的一次成功。他毫无疑问有资格做自己的副总裁,以后踢不踢开再说,他害怕郑泽世他们现在把这样子优秀的苗子挖过去和自己作对,所以立即授予Adrian副总裁一职,大加赞赏他是老天派给他的福将,希望他再接再厉,前途不可估量,Adrian也表示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这样,林宇正慢慢地变为范德财最赞赏的能人,德才房地产公司渐渐地知道这样一个掌握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可是最赞赏并不等于最信任,林宇知道范德财只不过和自己完全是经济上的关系而已,他并没有被范德财吸入他的信任集团里面,这样他就无法窃取他的各种罪证,所以接下来林宇只好更进一步地接近范德财,让他信任自己,等待是漫长的,林宇准备主动地渗透到范德财之流中去,所以他敲响了范德财办公室的大门。
“哟,Adrian哪,什么事?”范德财正坐在电脑前看情色电影,看到林宇进来,他连忙点开了股票窗口。
“我有点私事想要和您商量一下。”林宇脸上奸诈地笑着,这种笑让范德财这种人看着很舒服。
“哦--?什么呢?”范德财见林宇坐下,他便身子往前倾着,佯装成一副认真听的样子。
“我想做官,您有没有门路啊,万望引荐一下。”林宇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其轻微,脸上带着又奸诈又哀求的神情。
“我没听清。”范德财一脸正义感。
“哪能呢?我还不知道老总您的发迹史么?”林宇笑着,“我自小就想当官,就是没关系进不去,您帮我这一次,我光宗耀祖了,又少不了给您好处。”他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也会尽心竭力地帮衬公司,要不我去别家,找我的人多了,我想别的老总也有做官的门路吧?”林宇的心理战术把握得很好,范德财果然急了。
“我说Adrian,有话好说嘛,我真的是没办法,从任上退了这么多年了,早就不和官场打交道,实在是帮不了你,但可千万别影响我们事业上的合作嘛!”范德财老奸巨猾,他能混得这么好不还是有部门里的人给照应着,他倒是三缄其口,瞒得严实。
“您这是何必呢?”林宇撑着桌子站起来,他盯着范德财的脸,并没有看屏幕,只是按了一下范德财面前键盘上的Esc键,范德财立马慌了,屏幕上出现几男一女的肉搏大战,林宇依旧没有看屏幕,他接着按了音量增大键,范德财没有来得及阻止,于是,音箱里传出来女人的淫叫和呻吟。“我还不了解您么,我们可是同路人。”林宇笑着又坐下,两人针锋相对地坐着,电脑里女人依然在放荡地叫着,但原本应该面红耳赤的范德财却露出极其邪淫的笑。
“不错不错,我欣赏你,这事我帮你办。”
“一言为定,静候佳音。”林宇起身把信封往范德财面前推推,站直了身子,“我的官运就靠您啦,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争取最大的利益。”他转身大笑着出门。自始至终,电脑都是背对着他的,他压根就不知道范德财在看什么,没想到他这么赌了一把竟然成了,刚才他也是脑子一热,自己完全没有想到,即便是想到了,也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巧合,命运似乎就是这么安排着。仿佛真得有怪力乱神在帮着他,林宇出了门揩了揩额头的汗,长舒了一口气。范德财坐在椅子上,他心里特别佩服自己这个机智狡诈的手下,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代的影子,这就是一种惺惺相惜,再者,林宇那句同路人深深地打动了他,或许自今天开始,林宇就可以慢慢进入到范德财暗地里的利益集团里去,只要范德财点头答应。况且他已经答应了。林宇走后,他就拨通了某位局长老友的电话。而林宇呢,他飞奔到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飞快地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笔和本子,在上面画了范德财办公室的结构图,以及显眼的各种摆设。画完后,他擦了擦满头大汗,兴奋地用手弹了弹本子。
“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