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树上的知了没完没了的宣泄着自己对炎热天气的不满,毒辣的阳光却丝毫没有放过它们的意思,照旧把世间万物晒得发烫。我站在将近两米长的分班大榜面前,忍受着太阳光的反射,眯着眼睛找自己的名字。
我们这届一共十个班,好巧不巧的我被分在十班——在大榜最后的位置。我揉揉发酸的眼睛,在心里暗骂这鬼天气和分班老师。早知道就倒着找了。
正准备离开去十班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居然是那个就爱拿我和韩楦开玩笑的何萧华。
他跟魏晔的性格出奇的像,尤其是在爱叫我“嫂子”这一点上。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他们俩是不是失散了多年的亲兄弟。
“嫂子你在几班啊?”他问。
在多次纠正称呼无果的情况下,我终于放弃了挣扎,懒得再管了。
“十班。”
“哦……”他凑到大榜前,伸着脖子看十班的这堆名字,突然很诡异的笑了,“你说你们俩是不是有缘,居然在一个班。”
我的心咯噔一下。
“谁啊?”我问着,走过去。
何萧华没说话,用手指了指一个名字。
我差点没晕过去。
韩楦。
我呵呵的干笑几声,转身快步向教学楼走去,以掩饰我面上微妙的表情。
我听见何萧华“咚咚咚”的脚步声,很快追赶上我:“别走这么快啊。我在七班,有时间带着哥来找我打球啊!”
这个别扭的家伙。
我没理他,转身进了十班的教室,找了个挨窗户的位置坐下,打量着新教室里的一切。
其实摆设跟一中没什么区别,但教室比一中大了两圈,比一中要干净许多,总之觉得哪儿都好。
像我一样来的这么早的人不多,而且彼此又都不认识,所以教室里出奇的静,甚至有些尴尬的味道。
许久,教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一个女孩儿迈着徐徐的步伐走进来,飘逸的如瀑的青丝披在身后,我一时间有点恍惚,感觉犹如天使降临。
很快,我便想起来,我见过她——那个苏梦舞演出那天戴着红袖标的女孩儿,就是她。因为那天场景比较乱,所以她的美貌并没有凸显出来。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有缘自会相见。
她走到我前面的位置,看了我一眼,然后坐下,显然是没有认出来我。
我很努力地思考怎么跟她说话,毕竟能碰见一个还算是认识的人真的不容易。怎么跟她说呢?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不行,这根本就是电视剧中男人泡妞的经典桥段嘛。
她却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你是不是金缕衣?”
我连连点头:“你是不是那天戴着红袖标的那个女孩儿?”说完我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明明知道,还问什么?
“嗯,你好,我叫林飘。”她很格式化的自我介绍。我这才发现,她的声音也是无比的好听,与苏梦舞不同,她的声音听了让人感觉很舒服,很亲近。
“到这么早?”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不禁笑了,看着他坐在我旁边:“嗯。早上好啊。”
“你们是初中同学啊?”林飘看了,问。
我有点小骄傲:“嗯。”
“真好。我们整个学校就我一个人考上三中。”她无奈的笑笑。
“啊?怎么会呢?”
“因为我们是音乐学校嘛,大部分人都是直接考那儿的高中了,像我这样半路离开的真的寥寥无几。”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来齐了,沉寂的教室总算出现了一丝生气。
须臾,一位女老师出现在班门口,笑容浅浅,长相十分清秀温婉,让人忍不住想要与她交好。她踩着高跟鞋走上讲台,环视了我们这些新生一圈,然后才开始自我介绍:“各位同学好,我姓路,从今天开始由我担任这个班的班主任,同时教大家英语,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咱班主任太美了,我以后肯定好好听英语课。”韩楦小声道,但还是被我给听见了。我伸手,照着他的左臂狠狠的掐下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他这句话特别欠抽。
“我靠,你干嘛,出门没吃早点啊?”他吃痛,冲我大声吼道,结果就是全班都往我们这个方向看——包括路老师。
“这位同学,请问你有什么意见?”路老师盯着韩楦,幽幽地问道。
韩楦急忙收敛了神色:“没……没有。”
接下来就是发各种课本,还有各种收费单,什么校服啊,住宿啊,书费啊,军训啊,乱七八糟一大堆。
我捧着数学书,叹出一口气:“我高中三年肯定完了。”
“为什么?”韩楦扭头问我。
我把头深深地埋进书里:“因为我暑假什么都没学……”
旁边半天没人说话。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突然说话:“我也什么都没学。”
“那个,我虽然比较温柔,但是我希望大家不要在上课时间说话。”路老师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我觉得我完全可以理解为在韩楦说话的时候她好巧不巧的听见了。
好在这个时候喇叭响了,是年级主任通知过两天军训的事情,还有办理住校的程序等等。
我百无聊赖地用左手撑着头,注视着我右手边的那个少年,轻轻翻动着手中课本的书页,认真而优雅,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那一片,眼眶突然有些酸涩。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起他,看到他,就会觉得自己很难受,很委屈,即使他什么也没做过。
我收敛了神色,往桌子上一趴,脑海里突然迸现出一个问题:我们现在所坐的位置,是就此固定了吗?如果是的话,那我们,就又是同桌啦。
在这一刻,也突然明白,即便有倪肆的存在,我对他的感情,也一分未减。与倪肆相处的那一年,大约只是为了告诉我,如果你不去深刻的了解某个人,那么,早晚有一天,你会折在这个人身上。
更何况,就算倪肆真的喜欢过我,现实也不会让我们遂了自己的愿的。
*
传说中暗无天日的军训,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本来还抱有一丝期待,结果在一整天厚重的迷彩服加残酷的训练加毒辣的天气的摧残与折磨下,仅有的“一丝”,也被五马分尸了。
而在此时,出现在训练场上卖冰水的大爷大娘就成了我们的“救命恩人”,给他们砸多少钱换水都觉得值得。
那天夜里,刚刚结束了训练的我们一个个腰酸背痛,正准备洗洗睡了,却看见被任命为宿舍长的林飘正和两个女生抬着一箱矿泉水进来。
“各位,我们这几天的水就都有了!”林飘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兴奋地喊道。
“林飘,你真是太好了太大方了,我们都怕钱不够所以没敢买一箱呢。”有人说道。
另一个跟林飘一起抬着水进来的女生说:“这不是她买的,是男生那边送过来的。”
“哇塞!谁啊,这么大方?”她的话引起了众多女生的好奇心。
“不知道,好像是姓韩吧。管他呢有得喝就行了!”那女生说着便拿小刀把箱子打开。她突然又惊叫起来:“为什么只有三瓶是冰水?!”
林飘拿起其中一瓶,看了一眼,突然间笑了,还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我被她弄得莫名其妙,起身走过去:“怎么啦?”
她把矿泉水瓶递给我:“你自己看啊。JLY,说的就是你啊!”
我接过去一看,只见上面贴着一张已经被浸湿了的字条:JLY专属。这字迹……我看了三年,尽管笔墨已经被水晕染开,但我依然可以确定,就是他,不会错!
人群中最先有人叫起来:“不会是哪个男生看上你了吧!”
我也忍不住想笑,但还是忍着打趣了一句:“这到明天估计也都化了。”
不过,心里依然如同打翻了热乎乎的蜜汁一样,甜甜的,暖暖的。
我发誓,那是我军训一个星期,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
第二天晨跑的时候,我逮着机会问他:“那箱水,是你送的吗?”我的声音,夹杂着杂乱无章的喘息声,一起传入他的耳畔。
“不许说话!注意队列整齐!”
下文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教官的大嗓门给憋回去了。
然后,他就再没回答,我也再没问过他。
其实,这样也挺好。
但是,翌日,当那三瓶水都融入到我的身体中,现实又开始跟我开玩笑了——“大姨妈”很“客气”地来看我了,还折磨得我痛不欲生,早晨压根儿没有力气爬起来。林飘很仗义的帮我请了假,还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伍帮我打来了两大瓶热水。期间教官来看过一次,说了句
“好好休息”就走了,没有问什么“要不要回家”之类的,估计是最近装病的挺多,他就自动把我也归进去了吧。可是,我是真的很难受啊!
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在心里把韩楦及其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要不是因为他送来的冷冻了24小时、一天都化不了冰水,我现在才不会躺在这儿!
不知什么时候,我昏昏沉沉的睡去,再次醒来,是被一个同学叫醒的。
“缕衣,该去吃午饭了,你看看你能不能起来?要是不能我给你带俩馒头回来。还有医务室那边我去问过了,没有止疼药,我就帮你打了瓶热水,或许会好点。”她说着,把热水放在我的床头。
“谢谢。”我坐起身,“麻烦你了,辛心。”
郑辛心和林飘是我们班女生公认的老好人,这几天谁中暑了、发烧了,或者是缺什么东西了,肯定就是她们俩跑前跑后的帮忙。
“没事,这有什么?来,我扶你起来。”说着,就过来搀扶我的手臂。
“不用不用,我好多了。”这是实话,起码不像早晨一样气若游丝了,“你先去吧,不然一会儿没位置了。”
“那行,你小心点儿。”
出门走之前,还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暖烘烘的。来自陌生人的关心,总是最能打动人。
当我换好了衣服梳洗好,到达食堂的时候,就听见韩楦和林飘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在那小声说话,在被教官整顿好的安静的环境里十分明显。
“你说,我成功偷偷潜入你们女生宿舍的机会有多大?”这是韩楦的声音。
“你变态啊?去我们女生宿舍干嘛?”一向矜持的林飘都忍不住想骂人了。
“这不是金缕衣不好受嘛,我想去看看。”
冷不丁被提到了名字的我身体一僵,甚至忘记了找个位置坐下。
他俩显然是没注意到我,继续聊着。
“可是你看了她也好不了啊,更何况要是教官发现了,肯定是要按违纪处理的。你不怕,金缕衣可不能受罚啊。”
我突然感觉到了教官狠戾的目光,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站着,赶紧找了个空位坐下,也就巧妙地错过了他们后面的谈话内容,只是吃了一半看见韩楦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食堂。
饭后回到宿舍,疼痛的感觉居然愈发强烈了,而林飘又半天不会来,想找个人分散一下注意力都不可能。
过了一会儿,就在我放弃了挣扎决定睡一觉的时候,林飘却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药瓶。她到我床边坐下:“我刚刚去医务室要了点止疼片,你赶紧吃了,应该会好点。”
正在收拾床铺的郑辛心转过头来疑惑地说:“刚才我去问的时候他还说没有呢,怎么你一去就有了,肯定是他看你长得好看就给了。哼,花痴!”
其实这也是我无法理解的。我盯着林飘。
而她只是看着我笑。
“怎么回事?”我问。直觉告诉我,这跟韩楦脱不了关系,只是不敢百分百肯定。
林飘很快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告诉你。不过我答应了要保密的,你可不能出卖我哦。还有,你先把药吃了。”
我把药片就着热水一起吞下去,等待着她用华丽的词藻震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