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还是苍蒙的颜色,身侧早已是冰凉一片,风夕颜缓缓睁开双眼,又拽拽被角,感觉到被外的寒冷,手又倏忽缩进了被子,眉头轻蹙,懒懒的又是躺了一会才不情愿的拥被而坐,把头埋在膝上又闭上了眼睛,又是一阵轻眠,知道被开门的声音惊醒。她懒懒的扫了一眼,见是明儿,不由得有些失望,继续埋下头一动不动。
“小姐,我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明儿知道她已是醒了,便拿了刻着流纹的金色铜盆,兑好水,一试水温恰是不温不凉,便浸湿了帕子,继而走向床榻,轻轻摇了摇风夕颜。
她这才不情愿的抬起头来,眸子里满是迷蒙,微微嘟着嘴责怪明儿一大早的扰人清梦,却也是立即的下了榻,穿上荷色狐裘滚边的短靴,晃着步子走向洗漱台,细细梳洗了一番,才感觉清醒了些许,便坐在妆台前待明儿为她上妆挽发。
明儿也是毫不含糊,见她已是醒了一大半,无可奈何的笑笑,便拿了梳子仔细为她盘发,一梳一梳极是细腻,明儿看着镜子里的人一会儿又是进入了迷糊状态,她扶额长叹,扯了扯她的头发,她才又是醒了过来,一边嘴里嚷着“坏明儿”一边作势要打明儿,明儿忙喊道:“别动啦,小姐,要不然又要重梳了,清风公子走的时候说要我们早点起程的。”
她这才不闹了,安静下来乖乖的听从明儿的摆弄。明儿知她是不喜那些繁复的发式,便只是将她后面的大部分头发绾成双环蝶翼状,插上一支翡色通透的玉钗,钗头是一朵将开未开的木槿,在发髻处静静的绽放,其余的头发均是自然落下,并未做过多的修饰。素颜,不施粉黛,秀挺的眉心中点上一朵绯红的梅花,一双凤眼将似水年华流转成段段惊鸿瞬间。荷叶镶边的群上开着大朵大朵的荷花,袖口是蔻色丝线绣成褶皱紧紧缠绕着她纤细的手臂,外罩一件锦白色狐裘披风,上面是银色蚕丝缀成的片片雪花。她俏皮的对着明儿眨着眼睛,就像是一只偷跑到人间的雪狐。
收拾妥当后已过了一个时辰,二人并未用餐便径直去了雪娘的院子听雪轩道别,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每年都是如此也不必一大早的去打扰大家,路途遥远时间上也是耽误不得的。雪娘又免不了是一番谆谆嘱咐,她笑着全都应承,让雪娘放心,便出了听雪轩。与明儿不急不慢地向楼外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处行去,明儿却已是明了她的心思,拽了拽她的衣襟,轻声道:“清风公子昨夜里嘱咐我一番就出去了,他让我好好照顾小姐。”
她清亮的眸子里瞬间腾起一片雾气,知晓了他怕是不会来为自己送行了,他也从来不会如此的,不是么?思及此,她不禁又在心里自嘲一番:风夕颜呀风夕颜,你欠他的还不够多么,你有什么资格要求这么多?
勾了勾嘴角想要勾勒出一个笑,却还是忍不住眼泪往下掉,以为我们之间情思依依便可越流年里所有风破的记忆,却不想原来误会一场也是地久天长。我近的以为可以抱到你,却不想我早已失却了伸开手臂的理由和勇气。
明儿又是一阵轻叹,这两人何时才能看破,明明都是聪明之极,却还是在感情上失去了所有算计和理智。风夕颜挡了明儿递过来的帕子,只是任着眼泪在冷气里慢慢风干。
爱情是一场破天荒的灾难,道理谁都懂,可一旦到了自己身上,任你舌灿莲花却还是抵不过一场理智破碎的瘟疫。
到达马车的时候,她早已是恢复了清冷的模样,雨溪从车内出来,一切都布置妥当了,明儿扶着她进去,风伯一声“驾”,车轮便吱吱作响驶向前方,雨溪也飞身上马,伴在左右。
四人一行走走停停,一路越是往南,草木越发的清翠,到了花语楼在华国的分支琅嬛苑早已是累极,时间已是过了半月有余。还没收拾停当,琅嬛便来求见,拿着华国宫里的请帖,华国的皇帝轩辕烨的寿辰到了,说是今年是大庆,因为刚好是公主轩辕昭羽的成年礼,举国欢庆,务必要求清影楼主要参加。夕颜苦笑着看着手中大红色烫金字的请柬,吩咐琅嬛下去准备,半月之后华国的皇宫里又是怎样的一场普天同庆。
自与靖王分别之日起,寒颀洛便回府准备着大婚,礼数一件不少,规矩的毫无一处落下,一丝不苟却像是一场公事公办,姻缘的双方又是怎样的心情。
翊郇墨便在那日得知皇妹要嫁的人竟是自己自己认识已久知根知底的人,劝了翊倾尘,翊倾尘本来就有好感,这一来二去半推半就只见便同意了,也便不再多做挣扎,随着翊郇墨赶在靖王之前回了祈国皇宫,云想容还没有见过比她家三皇子更加风姿卓越的人,见了寒颀洛之后也是欢天喜地的不得了,回宫之后,更是纵横睥睨在祈国皇宫中为她家公主张罗着最好的嫁妆,翊倾尘淡笑着任她胡闹,只是脸上的羞怯越发的明显了。
祈历九年霜月六日,黄道吉日,宜嫁宜娶,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有君子来自商国求娶祈国最为倾城的七公主翊倾尘,他骑在通体雪白的骏马上,着了大红色的喜袍,袍上是金色翻飞的蟒龙在日光下熠熠发光,腰间束带上是一枚通透血红的半月形玉,马上的人如墨的发全被红色金边的发带系于脑后,发带飘起,他的笑说不出的邪魅,君子龙章凤姿,白玉石阶上的袅袅身姿越走越近,红色的盖头欲掀又垂下,只看到风略略吹起的盖角下嫣红的唇微抿,又是忽而一笑,让人一阵心悸,不知盖下的脸是何等的绝色。他翻身下马,伸出右手,定定看着那个凤冠霞帔的身影,淡笑如玉,她看不到他的脸,亦看不到旁人是何等的表情,九十九级台阶她被云想容扶着只能凭着感觉走,她已练习了半月久,关乎到两国的名誉,她怎能出了一点差错,一点一点她平复自己的心境,一级一级的下着,姿态端庄却没有丝毫的僵硬之感,优雅的无可挑剔,九十九级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刚要喘口气却听到云想容说:“公主,请伸出您的右手。”
她不明所以,有这个礼仪么,她这几天为了不出一点差错可是认认真真的听来教习的嬷嬷说了不下有一千遍,一阵紧张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忽然觉得手上一暖,有一只温暖的手覆于她的手上,让她心没来由的一阵安定。
被牵着入轿,一声“礼成”响彻祈国的天空,悠悠绵长让人想落泪,迎亲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向着北方行去。
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国土缓缓被落在了身后,前面的路长的看不到尽头,天长水远,是荆棘丛生,还是会春光明媚,她又何曾知晓。
母妃的话还回响在耳边:记住,你是一国公主,你代表着祈国整个国家。
怕是这一生都不能真性情的去做什么了,即便是爱一个人,也是一场奢望吧,这样的婚姻放在最清的河水里利益的龌龊都是荡涤不净的,谁又敢去放纵情意肆虐流淌。马上那人也是这样想的罢,千万般念想一瞬间涌上心头,任两行清泪纵横在绝色的容颜上,最尊贵的身份原来也会是一生最沉重的牵绊。
六日的行程终于结束了,整个人都似散架了一般,却还是免不了被婚礼的仪式折磨,接圣意,拜天地,寒颀洛早已觉察到她的精神不济,终于在所有必要的仪式都完了之后,让伊雪带她到喜房休息,静静坐于床沿边,周围全是暖色,困意袭来,见旁也是没有人,也不知道云想容跑到哪里去了,她便自己摘了沉重的金凤头冠,放于一旁,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见是云想容候在一旁,房间里再无他人,不禁有些惊奇,却也是不好意思问出口,倒是云想容开口:“公主,哦,不不,太子妃,昨夜宫里传来急诏,太子彻夜赶去,现在还未归来。”
她有些淡淡的失望,有些疲惫道:“还是唤我公主吧,你我二人之间,哪里来这么多的虚礼。”
失神的望向未开的门,是真的急诏呢,还是刻意躲避呢,倒是一夜未归,讪讪一笑,捋了捋发梢,又躺下,几日的旅途劳顿不是一夜能恢复过来的,闭上眼脑海里却是一张淡笑如玉的脸。